眼前的人,竟是封燭。
封燭一身山匪打扮,整塊獸皮裹着粗布衣衫,一頭長發在腦後束成馬尾,脖子上還挂着一串用獸牙串成的骨鍊。
見慣了這人那身貴公子行頭,忽然換做這般野性十足的裝扮,竟也别有一番風味。
蕭無雪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垂下眼來。
身前銀光一閃,捆束着他手腳的繩索應聲而斷。
“好大膽的美人。”封燭故意做出一副驚訝的模樣,“誰準你帶刀上本寨主的床?”
匕首化作一道銀光回到腰間,蕭無雪坐起身來,輕輕轉了轉手腕:“我就帶了,你要如何?”
那語氣帶了一絲不難察覺的挑釁,封燭眯起眼睛,兩指擡起蕭無雪的下巴:“你穿成這樣,如今又被送上了本座的床,還問本座要如何?”
他故作兇狠:“睡了你,怕不怕?”
蕭無雪臉上瞧不出絲毫畏懼,他擡眸與封燭對視,忽然問:“你的修為還剩多少?”
封燭警惕:“你問這做什麼?”
“那看來是被限制了不少。”蕭無雪了然般點點頭,不動聲色試探,“還剩多少,三成有嗎?”
封燭:“你管我有沒有……難道你沒有被限制修為?”
見他這反應蕭無雪便心中有數了,他抓住封燭的手忽然施力,順勢将人掼上了榻。
蕭無雪按着封燭的胸膛,俯下身來,修長的發絲垂到對方胸前,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的笑:“勸你還是老實一點,真動起手來,指不定誰吃虧。”
封燭不确定他是否在虛張聲勢,但也不敢輕舉妄動,悻悻一笑:“阿霁,我沒想到你竟有如此愛好。”
他嗔怪道:“……你要是想在上面就直說嘛,我也不是完全不能商量的。”
蕭無雪:“……”
蕭無雪到底比不上封燭沒臉沒皮,沉默片刻也沒想到該怎麼回應,低哼一聲松了手,翩然起身。
“别浪費時間了,先想辦法出去再說。”蕭無雪問,“你怎麼也進來了?”
“自然是為了救你。”封燭順勢往榻上一躺,倚在靠枕上,“那會兒見你遇險,本想來拉你一把的,誰知連我也被吸進來了。”
“不過,這幻境究竟是個什麼玩意,不僅限制了修為,也探尋不到邊際……你們修真界稀奇古怪的法器也太多了,成天研究這些,難怪近千年來隻有你師尊一人成功飛升登天。”
蕭無雪沒理會他後面半句,解釋道:“此間是由記憶塑造而成的浮生幻境,對身陷幻境的人而言,與現實無異,自然探尋不到邊際。你若還在外面,你我裡應外合,或許有機會打破,但現在……”
他幽幽朝封燭望了一眼。
封燭:“……”
封燭輕咳一聲,轉移話題:“你說記憶?這是什麼記憶,誰的記憶?”
蕭無雪仿佛沒聽到這個問題,又問:“你進來之後都遇到了什麼,可有發現破鏡的線索?”
這轉移話題的方式比封燭方才還要生硬,他狐疑地眯起眼睛。
蕭無雪身上穿的這喜袍是村民湊錢做的,用的并不是什麼太好的料子,剪裁制式也不算精美。可這身紅衣穿在他身上,卻襯得皮膚雪白,明豔至極。
床頭燭火跳動,映得他的五官輪廓分明,仿佛被鍍上一層柔和的光。
封燭不自覺被那昳麗的身姿吸引,險些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直到蕭無雪不耐煩地瞪他一眼,他才回過神來:“……我沒什麼線索。”
“我醒來時便成了這山寨的寨主,隻知道他們要給我送個美人過來,其餘一概不知。”說到這裡,他竟還遺憾地搖搖頭,“就是可惜,先前明明聽說是個十多歲的小美人,誰知道,竟是個幾百歲的大美人。”
“噢,那看來是我掃興。”蕭無雪悠悠道,“沒想到尊主大人竟有如此愛好,壞了尊主大人好事,真是對不起了。”
封燭:“……”
封燭的臉色頓時變得極其精彩,他輕輕磨了下牙,沒與他計較,又問:“那你呢,穿成這樣來找我,是已經找到法子了?”
蕭無雪:“原本是有,不過現在……”
依托記憶形成的浮生幻境,與尋常幻境有很大不同。
尋常幻境規律難辨,與現實無異,沒有明顯開端與結束,一旦誤入其中,修為再高也隻能束手無策。
所以修真界常有傳聞,有大能修士意外墜入幻境,被困其中數月乃至數年。
而浮生幻境卻不同。
這個幻境,是有“故事”的。
故事中,少年被送上山寨,憑一己之力手刃了試圖強占他的寨主,終于逃下了山。他無家可歸,饑寒交迫,經曆漫長的流亡後終于獲救,從此斷絕塵緣,踏上了另一條截然不同的人生之路。
如果沒有猜錯,隻要按照故事的進展走下去,故事結束之時,便是幻境結束的時候。
而這一切的核心,是“少年”必須手刃那位“寨主”。
聽蕭無雪講述完畢,封燭恍然點頭:“難怪你我會是這種角色,我還以為是這制造幻境的法器知道你對我始亂終棄,特意為我制造機會來了呢。”
“……”蕭無雪懶得理會他的貧嘴,道,“尊主大人還是盡快想辦法破解這幻境吧,我們還不知道這幻境中的時間流速與現世是否一緻,待得太久,外面恐怕會出亂子。”
封燭氣定神閑地倚在小榻上:“還能想什麼辦法,你不是都說了嗎,隻能殺了我。”
蕭無雪:“……”
有小部分幻境會以死亡作為破鏡之法,但沒有人敢保證,他們如今所在這幻境也是如此。尤其他們皆是以肉身被困幻境,若真在這其中出了事,現世中恐怕也兇多吉少。
蕭無雪沒有回答,一牆之隔的外頭喧嚣依舊,屋内卻霎時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