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禹将手上行李放下,側過身擋住楚北翎的查看,“謝謝。”
說完接過他手中的工具箱,将楚北翎推出門。
“不是。”楚北翎手比大腦反應更快,立刻伸手去攔門。
邢禹心裡一慌一心隻想讓他出去,動作更快,楚北翎本能的想縮回手,卻已經來不及。
老式鐵門非常重,壓上來的那一刻,尖銳又火辣的刺痛,從手背直接往腦門鑽,楚北翎大腦嗡嗡作響,疼得倒吸一口氣。
邢禹連忙松開工具箱,畫筆和顔料滾一地,他卻無暇顧及,牽起楚北翎顫抖的右手查看:“沒事吧?”
“能沒事,你被門夾夾看,還好是右手,要是我的手不能畫畫,我第一個剁了你!”
話音剛落楚北翎話鋒一轉:“算了,誰讓我欠你,我該。”
捧着他手的邢禹聽到這句話擡眸看他,楚北翎臉色慘白,眼淚像斷了線一樣往下掉,月光下他的眼底一片猩紅,委屈又倔強。
剛想說話,不停“斯哈~斯哈~”換氣的楚北翎開口說話:“我真的是服了,就算我們之間關系不好,你也不用這樣對我吧!!”
“我幫你擦點紅花油。”邢禹牽着他的手往室内走,将他摁在畫架前的椅子上:“等一下。”
沒過一會兒——
進卧室拿了一瓶紅花油出來的邢禹走到他面前單膝跪地半蹲下來,楚北翎下意識伸手去拿,準備替他打開,結果牽動了一下手背,疼得直蹙眉。
邢禹狹長的眼睛彎了彎,将紅花油遞過去,“幫個忙。”
這星期照顧邢禹,兩人已經相當默契,楚北翎一下子明白過來,順手擰開瓶蓋。
“疼了告訴我。”邢禹将紅花油倒在他白嘟嘟的手上。
“嗯。”
楚北翎垂着眸看邢禹半跪在地上,單手小心替他揉搓着,忽然笑出聲。
邢禹微微仰頭:“笑什麼?”
“邢禹,你說我們鬧哪樣?”楚北翎聳聳肩:“我們是美術生,要畫一輩子的,偏偏都傷了手,還好手都沒廢,真要沒辦法畫畫,哭都沒地方哭。”
手被越搓越燙,楚北翎一瞬不順盯着他看,呼吸都慢了些許:“所以别互相傷害了吧,手挺重要的。”
夜色沉沉,風吹過挂在陽台上的藍色貝殼風鈴,安靜的室内,“啵玲玲”清脆的聲音被無限放大。
一下又一下。
過了好一會兒,邢禹才開口說話:“好。”
楚北翎提着的心終于落地,他松了口氣,剛緩和不少,楚小少爺的尴尬症又犯了,就這麼呆看着彼此挺奇怪的。
他随意找了個話題:“我剛剛聽到了風鈴的聲音。”
“嗯。”邢禹輕輕應了一聲。
又是一陣無言,楚北翎尴尬地腳趾抓地,心想,還不如直接和邢禹擡杠,這樣他大概也不至于坐立不安。
邢禹擡眸:“還是很不舒服。”
楚北翎點點頭又搖搖頭。
邢禹淡淡掃某個坐立難安、欲言又止到臉都扭曲變形的人一眼,又繼續低頭替他搓着手:“你不會說話了?”
楚北翎當即反駁:“我可是溝通小達人,誰和你一樣。”
邢禹掀了掀眼皮,似乎不太認同這個說法。
楚北翎冷哼一聲:“怎麼滴,不服來戰。”
邢禹帶着薄繭的指尖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背,畫畫的人手本就有勁,加上他還拉大提琴 ,力道重掌心還有些粗糙,幾層buff疊加。
楚北翎臉都快疼歪了:“卧槽,你謀殺啊!”
邢禹再次加重手上的力道,楚北翎抽出手,自己替自己搓着,一臉不滿:“你幹嘛?!”
“别罵髒話。”邢禹說。
楚北翎睨他一眼,十分不理解也不服管教:“剛才說不互相傷害,你就管到我頭上來,你算老幾!”
“在我面前不可以。”邢禹起身,跪的太久腿麻了,起身一瞬間,鑽心的疼痛爬上心口,他沒站穩踉跄兩步。
楚北翎下意識伸手扶他,奈何動作沒邢禹快,他皮膚冰涼的觸感停留在指尖,轉瞬即逝。
尴尬一瞬,楚小少爺收回無處安放的爪子。
楚北翎還是看不慣邢禹頤指氣使的模樣,揚揚下巴:“我偏要呢!”
邢禹眯眯眼,冷笑一聲:“随意,你可以試試。”
于此同時,他打開相冊将手機遞到楚北翎面前,照片一張一張劃過去。
相冊裡有很多楚北翎曾經的黑曆史,他自己都不願意看:“關掉關掉。”
邢禹:“在我面前說一次,我替你打印一張出來挂在小區公開欄裡,讓鄰居們好好欣賞。”
楚北翎氣鼓鼓的:“真棒邢禹,厲害死你了。”
邢禹微微颔首:“謝謝誇獎,不甚榮幸,定不負楚小畫家所托。”
楚北翎氣到岔氣直翻白眼,邢禹狹長的眼睛半耷拉着,眼裡帶着漫不經心的笑意。
讓楚北翎難以接受的畫,光影、色彩、結構雖然不到無可挑剔的地步,但也絕對不是沒辦法入眼的黑曆史,這些畫甚至拿過全國繪畫大賽的二三等獎。
隻是某個對畫畫熱愛與要求幾乎到了偏執地步的少年人無法接受,不願放出去丢人顯眼,就隻能任憑被邢禹拿捏。
周日是許圖南生日,他提早了一個星期就告知他們412寝室的其他五個人、體委、厲冬以及她們寝室另外兩個女生,今天中午去轟趴,下午一起返校。
邢禹還是無論如何都不肯參與集體活動。
楚北翎正準備出門遇上剛從樓上下來的邢禹。
他固定手的挂脖繃帶已經拿掉了,手臂上的石膏也比之前短了一小截,應該是周末去醫院重新換過。
四目相對片刻,倆人同時開口:“手怎麼樣了?”
話音交疊在一起,兩個少年雙雙一愣。
凍結十幾秒——
邢禹往下走,來到楚北翎身邊,與他位置齊平。
他剛一伸手,楚北翎擡起手晃了晃:“滿血複活又是一條好漢。”
邢禹點點頭,又道:“我也沒事。”
轟趴地點定在武林廣場,周圍吃喝玩樂俱全,班長家的會所也在附近,邢禹回留下也要搭乘一号線,兩人算是順路。
他們沒有交談卻心照不宣的一起前往地鐵D口走去,共同搭乘地鐵。
到武林廣場站,兩人一起下車,楚北翎拉住想去轉三号線回留下的邢禹:“好多人都去了,你一起去吧。”
邢禹依舊拒絕:“沒必要。”
“很有必要。”想到孤單坐在窗口的邢禹以及他空蕩的家,楚北翎就覺得很有必要。
他拉着邢禹的手往地鐵口走去:“我們需要與人交往,體驗和朋友在一起的快樂,你沒發現班裡好多同學都不敢接近你,甚至同情你,也就是你頂着這張盛世美顔,不然早就被孤立了。”
邢禹停下腳步,楚北翎回眸看他:“有什麼問題?”
“這些集體活動沒什麼意義,隻是為了玩而玩,就算被孤立又如何,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行。”邢禹面無表情道。
一直一個人已經習慣不會有什麼特别的感覺,熱鬧過後重新回歸孤獨,被強行抽離,這種落差邢禹不願意體會。
除此之外,他确實也不喜歡這種嘻嘻哈哈沒有意義的聚會,浪費時間和精力。
還不如回學校畫畫。
“試試看吧~就這一次,如果真的不喜歡,那下次就不去了,你喜歡一個人就一個人,但總要嘗試走到熱鬧的人群裡,體驗不同的情緒。”
楚北翎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這樣你的畫才能有生命力,才會向陽而生,而不是單純的隻剩下技巧。”
九月末,杭州的天氣依舊炎熱,地鐵站的冷氣隻開了排風,并沒有什麼作用,空氣中依舊躁動悶熱。
楚北翎眼神炙熱,比杭州躁動悶熱的天氣還要滾燙,烤得邢禹心口一顫。
“我——”邢禹動了動口,到底還是沒有說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