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果園附近的一棵月桂樹下,出現了兩座新築的墳茔。
巴勒手拿鐵鏟,用力拍平墳茔周圍的泥土。
太陽高挂,無風的山坡上悶熱難耐,男人滿頭大汗地尋來兩塊扁狀石頭,他想應該在石上刻些什麼,但看着倚在墳旁的少年,男人覺得就這樣或許也不錯。
“小少爺,你想吃些什麼嗎?我回果園給你帶些過來。”擦掉石上的泥土,巴勒按平常的語調跟少年閑談起來。
正午的陽光照在楊柚蒼白的臉上,他木然地盯着墳前的無字墓碑,沒有答話。
巴勒歎口氣,對眼前狀況早已經見怪不怪,他扛起挖坑的鐵鏟,先行回到果園準備午飯。
樹葉沙沙,楊柚橫卧墳邊,像一隻蝦般蜷縮成一團,幹裂的嘴唇劃過地上的青草,螞蟻爬進他的嘴裡,楊柚卻無所知覺,出神地盯着天邊的雲彩。
流雲變幻,日光微隐,時間轉眼來到下午,巴勒提着一籃子核桃面包回到月桂樹下。
發現楊柚仍是這副自暴自棄的模樣,男人心中無奈,他把籃子放下,給對方留下僅存的喘息之地。
從三天前開始,少年便是這番模樣,誰叫他也不應,整日不吃不喝,守着那具屍體不眠不語。
天氣轉熱,兩天不到屍體便發臭起來,巴勒實在沒法,不得不強行從對方懷裡奪過屍體草草掩埋。
果園附近有一個小山坡,山坡上有棵百年月桂樹,春天時從那裡俯瞰下方,能将他的蘋果園盡收眼底。
這樣春日賞果花,秋日賞蘋果,身倚四季常青桂,十月風聞桂花香,不可不謂一處風水寶地。
巴勒本打算把這塊地留給百年後的自己,但想到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于是慷慨把這處長眠所讓給了楊柚的朋友們。
至于那具被楊柚帶回來的屍體,巴勒認得卻沒有多說什麼,城裡那些貴族老爺的紛争他不懂,也不想參與,巴勒隻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心底楊柚和他朋友都是知恩圖報的好人,那便足夠了。
男人從籃子裡拿出一盤水果,幾罐飲用水,還有些剛烤好的核桃面包。
“小少爺,我烤了些面包,您餓了的話就拿來墊墊肚子吧。”
考慮到晝夜溫差過大,怕楊柚夜裡冷,巴勒還貼心帶了張毯子過來。
瘋長的青草将楊柚吞入其中,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仿佛沒有聽見男人的話。
提起空蕩蕩的籃子,男人轉身離開,他沒有試圖勸說,他知道這種事情旁人是勸不來的,那把名為執念的大鎖,早已将少年重重封閉其中,而鑰匙就在他自己手裡。
巴勒每日能做的便是給楊柚送上一日三餐,但他不知道的是,Valinor是不需要吃東西的。
從早到晚,日升到月落,楊柚看着巴勒來來去去,眼神漠然得像在看一隻螞蟻,他躺在伯倫的墳旁,暴雨烈陽輪番交替,像淬煉般一遍遍澆洗他的身軀。
毒蛇盤在他的頭頂,青蛙踩過他的臉頰,楊柚蜷縮起身子,沉淪在虛幻無常的夢裡。
随着氣溫升高,被動物們帶到身上的青草種子開始發芽生長,一簇簇青蔥綠色争先冒頭,半邊身子陷在泥地裡的少年仿佛與大地融為了一體。
成群結隊的鳥兒飛到楊柚身邊,對着盤子裡的紅果大快朵頤,一隻經驗老道的翠鳥沒有急着分食,而是停在遠處盯了半晌,确認沒有危險後,鳥喙往盤子裡一戳,一連兩顆果子下肚,翠鳥激動地拍拍翅膀,留下一根羽翎消失天際。
下午時分,一團毛茸茸的黑影從天而降,‘啪嗒’摔在了楊柚的臉上,皮毛靓麗的花栗鼠轉溜眼珠,鬼鬼祟祟地潛伏到盤子邊,趁旁邊的大塊頭不注意,果斷叼起面包就撒丫子。
就這樣東叼一點,西挪一片,巴勒放置在楊柚身邊的吃食基本全被鳥兒或者松鼠拿去果腹了。
半個月後,由于巴勒每日三餐必送,圍繞楊柚身邊的小動物越來越多,每次等男人一走,盤子裡的吃食便被聞香趕來的動物們哄搶一空。
楊柚依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茂盛的青草将他掩蓋在綠海之下,遠遠望去,仿佛一團隆起的小山丘。
旁觀多日的系統9号終于坐不住了,它在楊柚意識海中瘋狂呐喊,奈何少年就像築起了一堵無形的防禦牆,對外界的一切充耳不聞。
“宿主!請您立刻前往斯圖亞特,主線任務留給我們的時間已不多,您再在此地蹉跎時日,将無法返回現實世界。”
楊柚盯着紮入泥地的青草根,眼眸如一潭死水。
系統9号再次強調,“宿主,即使無法返回現實世界您也不在乎了嗎?!”
等待半晌,楊柚仍舊閉口不言,系統9号終于被逼得沒有辦法,如果宿主任務失敗,它也會受到降級懲罰,好不容易從世界npc升級到引導者,系統9号可不想再回去過npc那種枯燥無味的生活。
見楊柚無動于衷,系統9号再也忍不下去了,它主動聯系起了時空穿越局。
當晚,天空寥若晨星,如墨般濃郁的夜色之中,漸漸飄起一陣小雨,楊柚背枕大地,仰躺在雨幕下沉沉地睡了過去。
晝夜輪轉,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耀大地,楊柚睜開眼,直接傻掉了。
他本以為自己會在冰涼的草叢裡醒來,可現在是怎麼回事?
屁股下的軟墊,身上的被褥,牆上的海報……屋内的陳設擺件是如此熟悉而又陌生,楊柚環顧四周,腦子嗡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