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昱澤擺了擺手,“無妨。”
淩殇隻好收回手,看着他喝下那涼透了的茶水,眼中晦澀不明。
待他喝完,她雙手接過放回桌上,他起身眼神跟随着她。
她面向他行禮,眼前伸來一隻手隔着衣料扶着他的小手臂,将她扶起。擡眸愣在原地,凝眉不解。
“你……”
“沒有外人時,不用拜我。有外人,你做做樣子就行。”
句句是偏袒,是作為對心上人的例外。
淩殇眸光微動,錯愕。
沒想到他當了皇帝還會始終如一待她。
有些許不自信,試探性開口問道:“是除了我,還是……”
韓昱澤語氣堅定道:“你是例外,也是唯一。”
此話一出,淩殇大笑起來。内心升騰起一種飽脹的、安定的滿足感。笑着笑着眼角折射着晶瑩。
想到還有禮儀,興緻勃勃道:“還有呢,我給你看,你看我做對沒?”轉身朝前走。
韓昱澤拉住她,為難開口,“不用了,我有事同你說。”
淩殇轉身見他一副為難模樣,猜到應是與自己有關,便示意他開口。
韓昱澤深吸一口氣,還是打算告訴她,“今日早朝,我向大臣們表明要封你為皇後。隻是衆臣反對,我也隻能替你争取到皇貴妃。明日一早冊封诏書應當會送過來。”說着說着頭埋得更低了。
小心翼翼觀察她神情,見她眼底折射出一閃而過失望的光澤。劈頭蓋臉的謾罵、指責、吵鬧沒有襲來。意外的是她比以往懂事了,懂事的讓他有些心疼、更多是愧疚。
淩殇鼻尖一酸,嘴角扯起一抹笑,“皇貴妃,也很好啊。你現在還沒有皇後,那我豈不是可以在後宮橫着走。她們見我都得行禮。我就是喜歡見她們一副心中嫉妒又幹不過我的模樣。”
韓昱澤眼中氤氲着水霧,輕輕歎氣,“若是日後我有了皇後,該拿你如何?”
“那便不要皇後!”眼眶霎時便紅了,泛起酸楚和不甘。
無理的要求,讓韓昱澤又氣又無奈。
“這靖安不能沒有一國之母,哪怕隻是挂名!那群大臣也不會同意!”
“就因……今日張子翁威逼,他們便畏怯一同反對。若我一意孤行立你為後,到時他們以命相逼,那我該如何自處?”
以頭搶地,撞柱子的手段,他們熟悉的很,就為讓他妥協。
慷慨激昂的話語,說是為了這晉安,為了陛下。
仿佛真是如此。
可他夾在重臣和張衡之間,張衡乃當朝太傅。一邊是張衡的施壓,一邊是重臣,大多确實是良臣,歸屬他的勢力之下确實也不算少數,幫腔着反對。
還有一部分勢力是隸屬于安王,是他的六弟,韓鐘危。他這個人,善談,仿佛與别人都能交談甚歡。可他總覺得自己看不透他。
他本來還有兩個哥哥,兩個弟弟,卻在争取皇位中逝去,就剩他和六弟。除此,他還有位一母同胞的妹妹,韓素馨。
坐上這個皇位是他萬萬沒想到的,太後宣讀遺诏,遺诏中說的傳給誰他沒親眼目睹。
那日父皇病卧龍塌,一隻手從床帳中垂下,眼睛停住了,任人怎麼呼喚都沒有回應。
悲戚的哭喊聲響起,響徹整個殿内。
他還未從悲傷中回過神,就被拉着換上龍袍,頭戴冕旒。此後,他登上皇位,坐在這大殿,可睥睨重臣的高位之上。
淩殇低低苦笑一聲,淚水在眼眶打轉,忍着不落下,“那我呢?”
見他不說話,用力攥了攥手,帶着幾分苦澀嘶喊道: “那我呢!”
韓深吸一口氣,雙手捏握成拳,淚水濕潤紅了眼,心一下下抽痛着又無可奈何,狠下心道: “隻能如此,皇後之位……我給不了你。”
淩殇蹲下身将頭埋進臂彎裡,淚水如決堤般噴湧而出,身子輕輕顫動着,不敢放聲痛哭怕引他心煩,哭聲不大帶着細碎的抽泣和隐忍。
他是一國之君,哪怕愛她也不會一再縱容,這點她是知道的。
韓昱澤上前伸出一隻手想撫上她的發頂,見她似是要起身堪堪收回手。淩殇起身拭淚神色轉為冷淡,帶着一點疏離:“陛下,臣妾會做你安分守己的皇貴妃。”
一句淡漠的稱他陛下,自稱臣妾刺痛了他的心、胸口堵得慌。
韓昱澤張了張嘴,欲要說什麼,到嘴邊的話變成,“算了,朕乏了。”
兩人背對着躺在榻上,心思各異。殿内燭火被熄火,漆黑一片。
趁着黑夜看不清,韓昱澤轉身躺平,翻轉身體出細微的“吱呀”聲。借着窗外灑進的昏黃的微光扭頭去瞧她,時而緊皺着眉,時而歎息。
錦褥蓋在身上,淩殇也沒睡着,兩手捏着被端聽見聲響也不轉頭,更不翻身。隻敢在後半夜确定他睡着才翻過身。
别扭的一個人,跟自己鬧别扭同樣也是跟他鬧别扭。
兩人沉沉睡去,隻剩平穩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