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裴笑道:“流風啊,言重了。這些好聽的話可不是人人都受用的,好好幹。”
鐘離流風道:“是是是,謹遵将軍教誨。”
瞧着顧裴領着将士們走遠,鐘離流風原本點頭哈腰的模樣收斂了笑,又恢複淡漠、眼底無波,轉身靜靜看了眼顧羨知繞過他,卻聽見他道:“流風兄,我在上朝的時候是想替你說話的,可我爹他拽住我不讓我說。警告我言多必失,不該管得事不要管。”
原來那聲嘎然而止的話是他說出的。
鐘離流風轉身,“無礙,你有權利可以選擇沉默。”他其實沒太放在心中,自己是他的至交好友?或者說能為自己怼天怼地?甚至兩肋插刀?推心置腹的說心裡話?貌似都算不上。友人的确,不過是普通友人的那種。
轉身平靜看着他,四目相對,誰都沒在說話,就這麼看着彼此。四周人往,熙熙攘攘,甚至在一邊認真低頭扒飯的那些人。
燕輕塵端着兩碗飯過來,走到二人中間遞過來:“愣什麼?吃飯了二位!”
二人接過,鐘離流風自己走到一旁找了個位置坐下捧着碗低頭扒飯,吃完飯沒多久男丁們休息一會就繼續幹。他看見了他意料之外的人,韓鐘危。他身後跟着的侍從拖着裝着西瓜的木闆車,他命侍從将西瓜拿出分給那些在做活的百姓。
正巧遠處岸邊再次運着從山上砍下的木材飄在湖上,蹲着、坐着的人上岸,将木材扔上岸。
做工的男丁們忽聞安王來了,還帶了西瓜,得知是給他們的紛紛表示謝謝安王殿下。有了顧裴的警告話語,個個都排着隊接過西瓜。吃完了便繼續幹活。
連着幾天,百姓一天三頓不差,但夥食日益不足前面,從早上喝粥、兩個饅頭或者包子。中午、晚上吃米飯、尋常的蘿蔔、白菜、土豆之類的素菜,葷菜開始是雞腿,後來是幾塊肉,甚至變成帶有皮子的肥肉。
從早到晚的修橋,吃食漸漸變差,每天巳時初始幹到戌時初,身體漸漸吃不消。幹活的百姓們不滿向顧羨知、鐘離流風、燕輕塵提出抗議。對于百姓不滿鐘離流風示意他們冷靜,顧裴近日帶着将士們去加高大壩,故未再見過他。質問顧羨知:“這近日的飯菜是你命人帶來的,這菜為何越來越差?”
得到的解釋是國庫本就不足,糧食也是是越吃越少。需搞到銀子才有錢買糧食。
這日後鐘離流風沒再來過,上朝後他跟着張衡帶了幾人去了範宇豪府上,這上京有兩個範家,一個是範宇豪,範首富。另一個便是範斯年的爹,範仲午。府門很大,還放了兩個石獅子在門口。門口的下人去通報沒一會,範宇豪就親自出來迎接,笑道:“聽聞宮裡大人來訪,沒想到是您二位,張大人,範某是有幸見過您好幾次了。在那怡……還有路上偶遇您下了馬車在慶雲齋吃飯,我們還說過幾句話。”
張衡皺着眉,眼睛睜大了點,豎起一隻手指向上指道:“哦對對對……是的經你這般說想起來了。”
範宇豪笑着看他,眼中有期待道:“那我同您說了什麼?”
張衡哪記得他說了什麼,抿着唇、皺眉看他,“……”
鐘離流風瞧着眼前這位穿着富麗兩手上的手指各戴了兩三個扳指,身材胖,臉圓,細眉、薄唇、小眼的中年男子。扯過他迫使他看向自己道:“範宇豪,那我呢?”
範宇豪眼睛一亮,笑道:“鐘離大人,範某記得你。舞弊案對不對?”
鐘離流風道:“對。”
範宇豪熱情的招呼着二人進府。一進府鐘離流風看見了這府院的景緻——富,樹和盆景是很多的。經過的丫鬟仆從衆多。從範宇豪口中得知這些盆景和樹有專門的人打理,以免突然“死了”。
走過長廊瞧見兩側的玉蘭樹,不遠處竟還有石榴、桂花、海棠植配,張衡冷眼瞧着這幾類樹,嗤之以鼻勾起唇角輕呲一聲。這寓意着什麼隻要是讀了幾年書的人大部分都知道。鐘離流風調侃他一句:“首富大人,您這是想金玉滿堂,好志向。”
範宇豪讪笑道:“這都被瞧出來了,還得是你們這種文人墨客。”
鐘離流風借此循循善誘道:“首富大人,既然您想金玉滿堂。流風就明人不說暗話,您或許不能步步高升,但聽聞您的兒子考三次不得中,連個秀才都考不上。我和張大人此次前來就是問你想不想你得兒子入朝為官?”
範宇豪見二人說出來的目的,有機會當官,這商人之間講究互惠互利,必定是有條件的。遲疑,道:“想,但你們尋我來告訴我此事,必定不是相當就能輕而易舉當上的。”
鐘離流風道:“是……但是對您來說很容易。我們先在屋内仔細詳談,您再做決定。”
範宇豪道:“……好。”
三人進了屋,張衡配合道:“此次前來,我們得陛下應允而來,你可以用錢為你的兒子謀取到官職,隻要你願意。”拿出一張紙,繼續誘騙他,“隻要你簽了字、畫了押。這官位便是唾手可得。你想想世代從商出了個官也不失是光耀門楣之事。”
範宇豪拿過紙,看着這上面寫着兩萬貫銅錢,要得很多。但若能給自家那不學無術的兒子謀取官職倒是能忍痛割舍的。
鐘離流風瞧着這範宇豪還在猶豫,索性奪過他手中的紙,拉上張衡轉身走,走前扔下一句話:“機會隻有一次,錯過了就沒了。首富大人告辭。”
“唉!等等。”
張衡和鐘離流風停下,鐘離流風轉身笑道:“您這是改變主意了?”
範宇豪正襟危坐低着頭,心一橫道:“是的,這兩萬貫……範某出了!”
張衡和鐘離流風再在他兩側坐下,鐘離流風将紙給他,毛筆遞到他跟前,看着他接過寫下名字,張衡在一旁拿出花押打開放在他右手邊。又見他大拇指印上紅按在紙上,嘴角滿意的勾唇一笑,“首富大人爽快!”拿過他簽字畫押的紙疊好收入衣襟内,“那這二萬貫銅錢……”
範宇豪高聲喚:“擡黃金五千兩來!”
不到一刻守在外面不遠處的兩個仆從擡了一個大箱子進來放下,其中一位男子道:“回老爺府上暫時沒有那麼多現銀,這裡隻有黃金兩千五百兩。”
二人退下後,張衡走到門外命在院子裡的侍從上了清點銀子,有兩人進了屋一人清點了一次确認無誤退了下去。
鐘離流風見範宇豪出去了一會,再回來身旁多了一位自稱府上管家的男子,将自己的令牌交給他,命他跟着去錢莊将剩下的黃金兩千五百兩取來給這二位官爺。
從錢莊取到銀兩便坐着馬車趕往皇宮複命,宮門外無人守着,車轱辘駛進宮門,安靜的出氣。下了馬車二人往裡走,身後的侍從擡着箱子往裡走,路上見到很多往裡沖的百姓順着一個方向跑。
韓昱澤見百姓沖進來,蹭的站起,“護駕!”有幾名将士在他跟前拔出刀呵斥百姓們退下。
百姓們組成起義,手中有握着斧頭、屠夫用的大刀、木棍。肥瘦、高大、個子适中、矮者皆有。把韓昱澤逼得從人後站出來,眼睛猩紅、一手捂着頭面色痛苦忍耐到整個臉漲紅,脖子凸起的青色由深到淺爬上臉。另一隻手拔過一個侍從的劍拖在地上,惡狠狠掄起。
鮮紅噴濺起,一名男子捂着脖子倒在地上。
韓昱澤見百姓們紛紛往後退了幾步警惕的看着他。他眼中震驚、惶恐、興奮、失望的複雜情緒,倏地失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來他的子民會害怕他,前提是他殺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