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應。
她再敲,壓着嗓子輕喊:“薄越,開門。”
還是沒人應,房間裡是死寂一般的安靜。
大概他已經睡了,孟清秋隻好端着水回到自己房間裡。有一絲月光透過輕薄的窗簾照進她房間裡,恰好打在桌面上——她拉開的書包裡。
上次醉酒,顧瑤給她帶回的包裡面塞了解酒藥,為了以防萬一,這次她一同帶了過來。
腦子裡的擔心揮之不去,孟清秋靜默了一會,決然地拿上那包解酒藥,重新端上水去了薄越門前。
她靜了靜,敲門。
“薄越,你還好嗎?”
果然還是沒人應,她将手放到門把手上,輕輕轉動——幸好是活的!
門開了。
孟清秋拿着手機往床上照去.....怎麼是空的?
她一驚就要往前走,又突然停住,手電光往腳下閃過去,看見一張已經泛起潮紅的俊臉。
孟清秋倒抽一口冷氣,她知道薄越喝酒不會輕易上臉,大多數時候,即使他已經有了醉意,也會像剛才在廚房裡那樣,面上依然白皙鎮定,不會讓人輕易看出什麼。
她蹲下來,着急地拍拍他的臉:“薄越?薄越?快醒醒?”
男人眼睛一下子睜開了,黑亮亮地注視着她,滿是沉靜。
能醒來就好,孟清秋把他從地上架起來放到床上,讓他蓋着被子躺好,又要去給他拿解藥要吃。
男人很乖地順着她起來,并沒有把身體的重量都倚靠上去。
等她把解酒藥拿到他嘴邊,他垂眼看了看,一聲不吭地直接就着她手吞了下去。舌尖卷過孟清秋的手心,帶來一陣濕漉漉的癢意。
乖地太過分了。
“把水喝了再睡。”孟清秋轉身将玻璃杯拿過來放到他床頭,示意他自己坐起來。
女人聲音輕柔,玻璃杯裡水溫正好,觸手舒适。
薄越拿起來,又作勢要掉。
孟清秋連忙伸手去接,而後被人一把攥住,對上他的目光灼灼:“你在關心我。”
是肯定句。
大概是喝醉了,他手上的力氣并不大,孟清秋稍微用力就掙脫了,抽出手來。而後坦蕩地承認:“不是你說,我們現在是朋友麼?朋友間,當然要互相關心。”
朋友...一個詞就能開啟久遠的回憶。
當初她就說,分手後還能做朋友,被他憤怒拒絕。
對薄越來說,兩個人相愛的人能做朋友,是種莫大的羞辱,是愛徹底消失的明證。
結果時到今日,卻被他自己說出口,變成此時紮回他心裡的利刃。
“孟清秋,你知道我這輩子最後悔什麼嗎?”他躺在床上,語氣平靜地不像一個喝醉酒的人。
沒等孟清秋回答。
他一字一句說:“我最後悔的,就是畢業那年接了美國的博士offer。”
一滴隐秘的眼淚順着薄越的眼角滑進枕頭裡,明明無聲無息,卻将孟清秋震得一顫。
她垂下眼,勉力吸一口氣,讓自己麻木地開口:“你不該後悔,你現在很好,學成歸國,年輕有為。”
薄越轉頭看向她,聲音裡有一種破碎的絕望:“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我不該抛下你,一個人出國讀書。”
“讓你現在,隻能,跟鐘紹元在一起。”
原來,他在同情自己過的不好......
孟清秋突然想笑。
沒必要,太沒必要了。
她不知道怎麼向他解釋,跟他說自己跟鐘紹元什麼都沒有,假扮男女朋友隻是為了打消蒙唐的小心思?還是告訴他,自己是為了感謝鐘紹元關照工作,才答應幫他演一出戲騙他家裡人?
然後就會讓他知道,自己現在可憐到必須通過朋友介紹才有工作,必須攀一個“有背景”的假男朋友當靠山才能抵擋娛樂圈裡的污穢。
聽起來就更讓人同情了.....
良久,她終于出聲:“我當年就說過,分手跟你出國沒關系,我在國内也很好,你不用再自責了。”
“但是,鐘紹元他不配。”男人咬着牙,聲音像從胸腔裡擠出來一樣。他慘然一笑,滿目自嘲:“你說,我到底哪比不上他?”
孟清秋沒想到他的執念竟然這麼深。
或許是因為他從來沒在别處感受過這種極度挫敗的滋味,才念念不忘這麼多年。許多普通男人有時候都難以接受被甩的滋味,何況是他呢。
思及此,孟清秋咬唇,而後蹲下去伏在他床邊,視死如歸地說:“如果你實在不解氣,要不我們和好,你再甩我一次?然後我們就公平了。”
這句話像是徹底擊中了薄越。
他不僅不該癡心妄想,更不該去要一個答案,連一個答案都是她避之不及的麻煩,甚至不惜用這種方法徹底甩脫自己。
荒誕、無力。
半晌,薄越才平靜地開口,他将頭轉向一邊:“不必了,你走吧。”
夜色悠涼,他一直睜着眼,直到孟清秋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