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金的抱怨戛然而止。
海膽又問:“那麼,你們又為什麼對‘機器’和‘煤炭’那麼排斥啊?”
“看來我忘記和你們說我們這裡的規矩了。”蘭德羅德先生放下刀叉。
他整理了一下胸口的領結,敲擊三下桌子吸引所有人的注意,才慎重地開口道:
“現在的人類,太過依賴科技了。”
别人講話時,目鈴總是禮貌地停止進食,直起腰背,豎起耳朵聆聽;羅卻情不自禁将目光放到這樣的她身上。
蘭德羅德:“你們乘坐潛水艇,遇到危險可以躲到平靜的深海,卻忘了敬畏海面之上的風浪;你們借助各式各樣的武器,遠距離攻擊敵人,卻忘了鍛煉堅實健壯的□□和拳頭。克羅恩瓦德不同,我們一直都堅持最傳統的生活,尊重生命,敬畏自然。”
貝波深以為然。他一直用不慣武器,于是将體術練至臻境;并且他也最讨厭在悶熱的海底,如果極地号能一直在海上航行就好了。
克裡歐涅抱着雙臂,懶懶靠在椅背上:“那你們也不會去旁邊那座山上砍柴打獵喽?”
夏奇的重點有些偏:“話說回來,那座山可真大啊,有幾千個你們城鎮的大小吧。”
“沒錯,我們不會去旁邊那座山上砍柴打獵。”
蘭德羅德先生猛地一拍桌子,他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将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這是我們這裡最大的規矩——你們一定、必須、絕對不能去麥考尼山脈!”
目鈴睜圓了眼睛:“為什麼?”
“麥考尼山脈,是克羅恩瓦德的母親山。同時,那裡還流傳着一個傳說。”
蘭德羅德語氣輕緩,徐徐開始了講訴。故事的前半部分和售貨員的介紹别無二緻,但很快,他面色陡然一冷,語速加快了許多,聲音也變得低沉:
“人類初生時,稱她為‘母親’,敬她、祭她,知畏天地,守護自然。山神因而庇佑萬物,百年風調雨順。”
“然而時光流轉,人類漸漸遺忘了她的恩澤。他們在她的肋骨上劈山築路,在她的血管中挖空溪流,将霧霾毒氣送入她的肺腑。
“漸漸地,山神眼底的清明消失,她變得歇斯底裡——不斷制造災厄懲罰人類。森林火災、極端氣候,還有人類内心無可抑制的陰暗。
“最後,她禁止人類踏足她的領地。
“人們經常能聽到山谷裡母親刺耳的尖嘯和不甘的哀嚎。凡是闖入山林者,不論獵人、登山者或盜伐者,都會在山霧彌漫中迷失方向。
“他們從此再也回不來。
“有人說,山神不會讓他們輕易死去:她會将黑刺樹枝塞入他們的嘴中,用松脂封住喉嚨。他們的靈魂和□□被藤蔓與樹根纏進地底,化作她永遠的血食。”
不知什麼時候,外頭的天色暗了下來。蘭德羅德如同一株瘦削扭曲的枯樹,眼球彌漫着紅血絲,無聲地死死盯住下首的衆人;狂風打在玻璃窗上,仿佛貪婪的惡獸在窺探屋中的血肉。
海膽打了一個冷顫;夏奇情不自禁抱住了身邊毛茸茸的貝波。
羅點燃四周的燭火,大廳裡亮堂起來,陰森的氣氛瞬間消散。
“房東當家的,請不要恐吓我的船員。”
蘭德羅德冷漠地回答道:“這是真實的傳說,請你們務必牢記在心中。如果想繼續呆在克羅恩瓦德的話,隻在鎮子上閑逛就好,不要靠近麥考尼山。”
“可是在街上總會收到鎮民的注目。”目鈴抱怨道,“我的打扮明明和你們當地人一模一樣,為什麼他們就能認出來我們不屬于這。”
蘭德羅德沉默半晌,才道:“我們鎮子人口不算多。”
“所以呢?”
“所以他們互相認識,并清楚你們這些生面孔都是外來者。”
目鈴:“……”好無聊的真相!
……
綁緊褲腿,穿上登山靴,再配上一件酷炫的皮質夾克——一大清早,目鈴打開房門,才發現大家夥都是差不多的裝扮。
目鈴與他們對視一眼,笑出聲:“我們居然都想得差不多。”
海膽抱怨道:“我是真的不想在鎮子裡逛了,那群工匠真是冥頑不靈。”
夏奇戴上墨鏡:“雖說昨天的那個傳說真是吓到我了,但現在是白天,又有船長在,應該不會出現什麼問題吧。”
羅倚在門框上,淡淡道:“這種鬼神的傳說一項都是騙人的。”他的目光移向目鈴,心想他的預感成真了——蘭德羅德的恐怖故事并不能吓退目鈴,相反,隻會激勵她來一場說走就走的冒險。
他一早就做好準備迎接目鈴的死纏爛打;不過,與其浪費口舌和她争辯,不如幹脆順了她的心意。就當是在山中野營了。
夏奇給蘭德羅德先生留下一封告别信,白雁将食物打包,一角拿了疊幹淨的舊報紙。
一張幾天前的懸賞令被夾在其中,上面的名字是“波特卡斯·D·艾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