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站在山峰的最高處,俯瞰底下隻有零星火光的城鎮;晚風拂過他們的臉龐,帶走最後的躁意。
太陽在天際線灑下萬丈餘晖;夜幕低垂,星光自幾億光年之外向這個星球潑撒,浩瀚溫柔,仿佛隻要伸出手,就能将它們捧進掌心。
海膽本就蓬松的頭發被風吹得愈發淩亂。他将面巾摘下,把雙手放在嘴邊作喇叭狀,朝着遠方的海面大喊了一聲:
“啊——偉大航路!我終于來了!——”
施普萊特老爺子總說七水之都是船工的朝聖地,他終于離那個地方近了一些。
夏奇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将自己的郁氣全部傾瀉出來:“啊——我也是!我居然活着來到了偉大航路!我要成為大海賊啦——”
艱難跋涉之後的喘息,像是給自己的成長蓋了章。
貝波覺得有趣,也學着他們的樣子,大吼道:“偉大航路——我回來了!我一定會找到哥哥的!”
“我會賺到很多錢的!”克裡歐涅不落于後。
“那我會成為世界上最棒的狙擊手!”一角叉着腰笑道。
“我沒有什麼夢想——”佩金也沖着大海喊道。
“……喂!”其他人恨鐵不成鋼地瞪着他。
佩金繼續他的下半句:“……我想幫老大得到one piece,成為海賊王!”
啪啪啪,掌聲響起。
船員們相視笑道:“哇!這就是很了不起的夢想了!”
“這也同時是我的夢想!”
“加我一個!”
“我會一直掌好舵,将船長送到拉夫德魯的!”
“……”
風聲愈發高亢,鬼哭背後的紅繩被吹得筆直如弦。羅聽着身邊船員一個接一個鄭重地立下誓約,金眸在夜色中閃着輝光,如星辰映水,又溫柔得像一場輕幻的夢。
直到佩金笑嘻嘻湊過來撺掇船長與他們一起用這種方式解壓,他才輕輕搖了搖頭,冷靜道:“爬了一天山,還不累嗎?快點去搭帳篷休息了。”
“哎呀,船長又不跟我們一起玩。”
“走啦,要在避風處搭帳篷。”
“這裡全是風,哪有避風處?”
“笨蛋,往裡面走走。”
“……“
船員們扛着架子和帆布,三三兩兩地往林中走去,笑鬧聲逐漸變得模糊。山頂的崖邊,隻剩下羅和目鈴站在原地。
夜色正深,星光灑在他們肩頭,風吹動衣角,也吹得那一刻意外地安靜下來。
羅沉默了一會,語氣輕得仿佛怕打擾這片刻甯靜:“目鈴,在度假村的時候,我沒能答出‘你的夢想’那道題……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嗎?”
目鈴怔住了。剛才還在耳邊嬉笑的夥伴們腳步聲已經遠去,她忽然意識到此刻的靜谧是專屬于她和羅的。
良久,她才輕輕擡頭,望向無垠夜空與遠方山海,一字一頓地開口,說出了自己的夢想:“……”
高處的風陡然大了些,将她的聲音撕得支離破碎,隻留下最靠近的羅,微微睜大了眼睛,仿佛從風中聽見了一個秘密。
他不知道心中是什麼感覺,最後隻能溫柔地歎道:“你一定能做到的。”
目鈴哼道:“我當然能做到,也就這幾年的事了。”她轉向船長,“你也是,羅,你的夢想也很快就能實現了。”
“我的夢想?”
“當然咯,無非就是報仇還有探究‘D’之族的秘密嘛,隻是當時不能寫出來。我可了解你了,哪像你啊,一點都不懂我的心。”
聽到這句仿若撒嬌的抱怨,羅的臉詭異地紅了一下,幸好沒被察覺。他咳了一聲,強作鎮定:“話說回來,在你填的那些褒義詞之前,還塗黑了一個形容詞吧?我猜那一定是罵我的話。”
“才不是呢!”目鈴氣鼓鼓地在他耳邊大吼。
“什麼?”
目鈴哼出兩道白氣:“其實我一開始是想填‘口是心非’來着——”
口是心非?羅皺起眉,他哪裡口是心非了?
“……可我想了想,其實你的最大特質是‘孤獨’吧。” 目鈴聲音變得低緩,猶如歎息。
她定定望着他,目光仿佛盛滿了星河:“你總是一個人行動,一個人背起所有的責任,一個人把秘密埋在心底,誰都不說……有時候我真的很想問你一句,累不累。”
羅一時說不出話來。這是頭一次有人如此評價他,居然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目鈴笑了一下,語氣忽然輕快起來,“既然我來到了這個世界,我就不會讓你一個人走下去了。”
目鈴的最後一句話在羅聽來,無異于告白。
站在山頂,耳邊是呼嘯山風,眼前是滿天星海,卻唯獨感覺到她那一句話,在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突然有種沖動——
想跟目鈴明言自己已經知道她的心意;
想開誠布公自己隐藏的顧慮與動搖;
想問問她:等複仇完成、謎團揭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
她是否還願意,陪他一起走下去。
不過下一刻,他就慶幸自己沒有将那些話訴諸于口。
目鈴問:“羅,你還在想艾斯的事嗎?”
幾天前他們剛進入偉大航路之時,波特卡斯·D·艾斯的懸賞令就傳遍了所有海域。對普通人來說,這是顆冉冉升起的海賊新星;但目鈴相信對于羅來說,他隻在乎那個貫穿他悲劇人生的隐名。前幾日她雖然察覺到羅的滿腹心事,但隻有今日得空,才能與他讨論這個問題。
“艾斯?”羅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敏銳地察覺到目鈴與衆不同的稱呼。
目鈴一無所覺:“D,你在思考這個與你相同的中間名嗎?我看你最近心神不甯的。”
“隻是想知道他未來會有怎樣的命運而已,算不上在意。”羅回道,心中異樣,于是緊緊盯住目鈴的眼睛,“……你好像對他格外關注。”
目鈴沒有說話。
羅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你很在意他?”
“沒有沒有。”目鈴連忙搖頭。她就算在意艾斯,也隻是因為他弟弟路飛的緣故。
一想到路飛這個絕世萌物,目鈴就不由自主快樂地笑出聲。
羅猶如被澆了一盆冰水,原本火燙的心髒瞬間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