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中滿是對他無條件的信任與期待。

“沒關系的……老師的話，一定能打敗……”他說着說着，嘴邊咳出了越來越多的血液，“我們啊，一直相信老師……”

五條悟聽不清少年口中的某些詞彙，此時也毫無心思去聽。

他未來的愛徒，在戰場上流幹了血。

在明明還有漫長人生要去經曆的年紀，在廢墟中沒了生息。

[五條悟]沉默着，伸手擦幹了少年臉上的血迹，露出了滿是傷疤的臉頰。

那是一張年輕的，本不該經曆這一切的臉。

他應該像同齡人一樣，在這個年紀，隻憂愁每天的社團活動和女生的情書。

[五條悟]毫無時間為生命的流逝而感到悲傷，他擡手便擺出了五條悟在古籍中所看到的，虛式茈的手勢，龐大的咒力凝結成的攻擊，沖着五條悟所看不到的方向打去。

[五條悟]沒有赢。

他在失去了所有同伴的那一刻，就已經輸掉了。

他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傷痕，燃燒着生命般榨取着體内一絲一毫的咒力，在戰鬥中傷痕累累，他已經不能輸了。

新割出的傷痕被反轉術式治愈，割斷的肌肉在呼吸間長好，他不能停下。

他的身後，已經沒有需要保護的人了。

即使這自稱最強的雙手未曾拯救下來任何一人，即使這曾輕輕拍着學生肩膀的手不再有任何人可以觸碰。

無所顧忌時，他是最強的。

為了赢得這場過于慘烈的勝利，[五條悟]獻上了自己身為人類的一切，立下了束縛。

他獻上自己的六眼，咒力，身體，靈魂，

他詛咒了自己。

舊日淪陷于廢土，新的太陽燃燒于天際，

照耀着已毫無生息的焦土，

這個世界已經再無希望。

五條悟當然知道他是誰，

他是被自己葬送的咒靈。

于天空之上，永恒燃燒之日。

[五條悟]抛去了身為人類的一切，換來了絕對的力量，赢得了一場一無所有的戰鬥。

他于此後所得到的漫長時間中，品味着失去一切的苦楚。

直到另一個五條悟的出現，讓他終于得以與學生，與同期，與自己所熟知的一切，共赴地獄。

或許，隻剩下抛卻了一切的自己的世界，才是無盡的煉獄。

這不是自己的未來，五條悟苦澀地想着，這是他所親手終結的[五條悟]的記憶。

是确确實實，曾在另一個世界發生過的一切。

他如自己所願，在未來成為了教師，有了一群稱心如意的學生們，目睹着他們漸漸成為棟梁之才。

然後失去一切，

詛咒自己。

直到世界隻存在着，永恒燃燒的太陽。

五條悟站在一片黑暗的狹小空間裡，他不受控制地感到些許悲哀。

背後傳來了些許被抱着的感覺，比五條悟高大些的人影沉默地懷抱着未曾經曆過一切的另一個自己。

無需為他的一切而痛苦，

早已面目全非的靈魂在空氣中傳來溫柔到不可思議的聲音，他輕柔地撫摸着五條悟的頭發。

抛卻了自身，抛卻了身為人類的知性與理智，無名的太陽将光輝照向自己的那片廢墟。

這隻是，他的一場，未盡之夢。

也是，永遠不會發生的bad ending。

安詳地奔赴地獄的靈魂最後揉了一把他的白發，在半空中消散，化作塵埃。

從不知哪個角落裡，一隻像極了五條悟曾經畫過的簡筆畫小狐狸的生物躍了出來，哒哒地跑向五條悟。

夏油傑本來比五條悟先一步沉睡，正做着蒸烤他的理智與信念的噩夢，下一刻卻被一股力量從噩夢中抓到了這裡，身體還被變成了簡筆畫狐狸的模樣。

“傑？”

五條悟低着頭，看向一路跑到他腳邊的迷你版夏油傑，“怎麼變成這幅樣子了，還挺可愛的。”

他勉強地扯起了嘴角，笑容有些僵硬。

他當然不會因為這個夢境而感到動搖，但與夢中的另一個自己仿佛共感般的情緒，還是讓他難以露出毫不在意的笑容。

變成了小狐狸的夏油傑似乎不能說話，他同樣在一旁圍觀了一切，寬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腿。

五條悟彎下腰，讓小狐狸夏油傑爬上他的手掌，後者在他的肩膀落座。

“這不是我們的未來，”五條悟抓了抓有些散亂的頭發，“但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們能看到‘他’的記憶，這太奇怪了，難道我們是在做夢嗎？”

他又為什麼會仿佛深入夢境一般，能感受到另一個自己的情緒。

人們常說，做夢時自己隻是夢境中的過客，不可能改變夢境的情況，也鮮少刻骨銘心地感知到夢境中的情緒。

夏油傑伸了伸自己變得嬌小的手掌，帶着肉墊的爪子碰了碰五條悟的臉頰。

突然看到了以未來的自己為主角的恐怖電影，肯定不是什麼好的感覺。

他努力地想要寬慰陷入了低落情緒的五條悟，用肉墊戳了戳他的臉。

還有我在呢，他努力地提示着，剛剛的夢裡，可是沒有夏油傑的出現啊。

夏油傑樂觀地想着，說不定是造夢的家夥覺得，隻要是未來的他出現在五條悟身邊，就不會有這樣的爛結局了，所以故意規避了他的存在。

“也對，”五條悟不再想那些得不到答案的問題，畢竟唯一能告訴他一切的當事人已經被他親手送走了，他莫名理解到了狐狸形态的夏油傑想要說的意思，“傑還在這呢。”

隻要有人和他并肩而行的話，怎麼會變成殘酷的bad ending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