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祁襄是抱着酒壺睡着的。天明醒來,雲芷已經打好熱水等着給她淨面。
“王爺剛剛遣人來告訴小姐,說是被聖上召進宮去了,這幾日都不回來呢。”
“哦……” 祁襄打着哈欠,接過她遞上來的手巾。
她用罷早膳便出發,隻讓懷王府的車送她到薊州城門口,下了車,她不緊不慢地穿過人來人往的街市,在麓楓書院門口和鄉試時認識的那幫公子哥碰了頭。
帶頭的劉孟卿是城中巨富的獨子,都傳劉家的院子,要論奢靡,比之王府都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被衆星捧月圍在中間,見到祁襄卻很是熱情。
“時安老弟!” 他喚道。
祁襄搖着手中的折扇,笑着回應:“孟卿兄安,各位哥哥好。”
劉孟卿上前看了看折扇的扇面,歎道:“這竟是蘇子瞻的真迹!”
祁襄淡然一笑,這把扇子也是從一位富賈的随葬裡淘來的,自然是好東西。
錢确實是好東西,一把名貴的扇子,便讓祁襄自然而然地站到了劉孟卿邊上的位置。
他領着她和衆人進到書院裡頭,邊走邊道:“這麓楓書院很是了得,上屆探花郎就在此處聽過學。”
“當真如此厲害!” 人群響起一個亢奮的聲音,祁襄轉頭一看,是個着布衫的年輕人,髻上插一支木簪,站在一幫錦衣玉帛的公子哥之中,他顯得格外突兀。
劉孟卿果真沒搭理他,繼續說道:“這次秋闱之前,我在此處聽了一個月的學,感覺應是能中的了。”
那布衣年輕人忙又奉承道:“劉公子才華出衆,定能中的!”
劉孟卿冷冷瞧了他一眼,又對祁襄說:“我家祖上也是有功業的,可惜家道中落,如今憑借買賣又有了些起色,隻是族中子孫遲遲未能在學業上有所建樹,我祖父和父親都隻盼着我能考取功名,重振家族榮光。”
祁襄若有所思,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又輕輕撚動指尖,肅然問:“劉兄,你十歲之時,可曾受過一次大傷?而十七歲時,又可曾生過一場大病?”
劉孟卿霎時變了臉色,顫聲道:“奇了!我十歲時初學騎馬,曾重重摔傷過……十七歲……沒錯!十七歲時,我确實感染過疫病,險些喪了性命……時安,這些事我從未對人說過,你是如何得知的!”
祁襄淺淺一笑,言語間不無得意:“實不相瞞,小弟家學淵源,略通一些風水相學、占蔔之術。”
劉孟卿雙眼放光:“真沒想到你還有這等本事!”
祁襄微微蹙眉,接着道:“方才替兄台一算,你家祖上确實榮光無限,可惜祖墓風水格局似乎欠佳,才使得後世子孫不能蒙祖宗福澤庇佑,兄台少時才會頻遭橫禍。兄台若信得過弟弟,或許可在祖墓上稍下功夫,必能助劉兄金榜題名。”
劉孟卿大喜:“如此甚好!若時安之法真能助我高中,來日愚兄定以百金酬謝。”
祁襄一擺手,笑道:“劉兄不必客氣,小弟舉手之勞,就當是報答兄台引薦我來此書院吧!”
他們在書院聽先生講評了鄉試的策問題目,見解着實不凡。下了學,劉孟卿迫不及待邀請祁襄去家裡作客。他将祁襄的妙算與提議禀明祖父和父親,全家人都如獲至寶,當即設豪宴招待,并與她相約第二日一早便去郊外祖墳看風水。
祁襄吃飽喝足,剛從劉府大門出來,便看見懷王府的人已經備着車架候着了。好在馬車上并未懸挂王府的燈籠和旗幟,雲芷盈盈上前,福了福身道:“公子,時刻不早了,快些回府吧。”
劉孟卿見這陣勢,态度更加殷勤:“時安兄弟,早些回去歇息,明日就麻煩你了!”
“好說好說。” 祁襄喝的盡興,樂呵呵上了車。
坐在車上,她對着一臉緊張的雲芷和晚翠咧嘴一笑,安撫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瞧把你們吓得。”
晚翠緊緊抿着嘴唇,委屈得快要掉下眼淚來:“小姐,您就可憐可憐我們吧,若是您有個好歹,王爺定不會饒了我們的。”
祁襄連忙握住她的手說:“王爺既把你們給了我,我定會護你們周全,我不跑,我發誓……就算要跑也帶着你們,總行了吧?”
晚翠望着她,憋了半天,問出一句:“小姐,您當真看不出殿下的心思嗎?他可從未對什麼人這般用心過。”
雲芷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閉嘴。
祁襄輕輕歎了口氣,道:“你家殿下的心思,我當然清楚,隻是你們還小,有些事,你們不明白的。”
晚翠突然倒吸一口氣,捂着嘴小聲說:“啊!莫非……您是嫌殿下他……身—體—不—好!”
“晚翠,不要命了!” 雲芷大驚失色。
祁襄放聲大笑,笑到眼淚都流了下來:“哈哈哈哈……你這孩子……”
次日清晨,祁襄換上道袍,簪上玉冠,吃飯的家夥事帶了個齊備,便上路了。劉府的人按照約定,到城門口的一間藥材鋪門口來接祁襄。馬車晃晃悠悠走了一個時辰,終于抵達劉氏祖墳。
劉孟卿祖孫三代早已在那等候,祁襄向他們行了禮,托着羅盤在祖墳周圍緩步繞了一圈,而後又望向背後的群山,她輕輕颔首,已有成算。
“員外祖墓依山傍水,原是風水極佳,隻可惜……” 她拉長聲音,凝視劉孟卿父親的眼睛,“隻可惜,員外在此處圍建了園林,截斷了水源,阻斷了氣運流轉,隻消将園林周圍的圍牆拆除,便可盤活氣運,先祖的福澤自可綿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