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茉失裡的話,祁襄樂得咯咯直笑:“夫人謬贊,哪是什麼細心,我隻是嘴饞罷了。”
“你家主子八成知道你是姑娘吧。”
“知道,原本也沒什麼好裝的,隻是扮男裝在外行走比較方便。”
“是啊,當男人就活得容易多了。” 凄冷的月光打在茉失裡的臉上,強撐了一日,在無人看見的角落,她終于現出一絲脆弱,鳳眼微微浮腫,失掉了一些精氣神,卻有别樣的風韻。
“夫人是了不起的女人。” 祁襄的話發自肺腑,她堅定地凝視她,眼中的赤誠溫熱寒夜的空氣。
“我不該将桑布一個人留在都城,我不是一個好母親。” 提到兒子,她的語氣溫柔而悲涼。
“您是一個好母親,可惜您沒有一位好父親。”
她眼中的溫柔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熾烈的怒意。
“哎……不知道這麼說能不能讓您平衡一些,并不隻有您的父親是這般。” 她看了一眼蕭允墨坐着的反方向,壓低嗓門說,“我們懷王殿下,從小就被他爹爹下毒,一直到十幾歲的時候他才發現呢。”
“哦?” 茉失裡着實有些吃驚,“難怪他看上去身子不大好。”
“可不嘛……而且他很小就沒了娘,怪可憐的。”
兩個女人就這樣咿咿呀呀叙起了閑話,晚風掃過稀疏的胡楊葉,宛若細碎的低語,仿佛整座荒原中飄蕩的靈魂經過,側耳偷聽兩人的談話,或嘻嘻一笑,或嗚呼一歎,而後繼續行他們各自的路,從此天地兩寬。
第二日天未明,一行人再次出發,巳時過半,就已到達葛蘭城中。此城是邊境之外,距離大齊最近的一座蒙古城鎮,也是北境最知名的“奴隸市集”之所在,城中不僅有中原人和蒙古人,連西邊的回鹘人、東邊的朔金人、甚至極北苦寒之地的俄邦人都會來此處采購奴隸。
走在奇裝異服的人群中,蕭允墨低聲提醒茉失裡:“夫人,一會兒就算見到了,也切勿過度激動,若是被賣家發現他的身份,就麻煩了。”
“這我自然明白。” 茉失裡邁着沉着的步伐,面上不見一絲波瀾。
城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廣場,奴隸們每日會在這裡被拍賣。臨近午時,奴隸販子們陸陸續續趕着自己手上的“貨”在廣場上占起位置。
僞裝的商隊在人群中仔細搜尋着,暫時還沒有收獲。奴隸們被當牲口似地綁成一串串,有買家看上了,便牽出來驗貨,有的女人被當衆剝了衣服随意狎弄,稍有反抗,就是一頓鞭子的教訓,叫聲哭聲不絕于耳。
忽然,隔着人叢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
“求求大爺,求求您了!”
他們順着聲音的方向走過去看,地上跪着一個十五六歲的漢人姑娘,她正抱着一位買家的腿,苦苦求饒:“大爺,求您将我弟弟一同買回去吧,他病了,如果留在這裡就活不成了!”
她身上歪歪靠着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嘴唇煞白,氣息孱弱,看樣子病得不輕。
那買家是個中年男人,續着髒兮兮的絡腮胡,一臉不耐煩:“我買你回去是給我幹活生孩子的,還搭一個病秧子,豈不是虧本買賣!”
那女孩連連磕頭:“貴人您行行好,我弟弟還小,等他長大了病好了也能給您幹活的,我們姐弟倆給您當牛做馬!”
絡腮胡顯然心軟了,他問那賣家道:“喂,這個小的病了,你便宜賣給我呗,我一起帶走算了。”
賣家是個長着一雙細長眼的白面小生,戴着一頂花帽,悠閑地抽着煙鬥。他輕輕吐了一口白煙,慢條斯理道:“不能便宜,這也給你便宜,那也給他便宜,我還做什麼生意?”
祁襄已然按耐不住,欲上前說話,卻被蕭允墨拽住。
“莫要多管閑事。”
她幽怨地擡頭望了他一眼,自知他勸得有理,隻得作罷。
絡腮胡搖搖頭,從錢袋裡拿出一串銅錢來,抓過那女孩手上綁的繩子要将她拉起來。
“人家不肯降價,我也沒辦法,走吧。”
女孩抵死掙紮,頭磕在地上發出咚咚的響聲。
“大爺,您行行好吧!您救救我弟弟吧!”
絡腮胡一皺眉,放掉了手裡的繩子,一擺手道:“哎!算了算了,不買你家的了,真麻煩!”
說罷,他将銅錢塞回錢袋裡,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抽着煙鬥的男人這時睜開了他的眯縫眼,他緩步上前,突然一腳将那女孩踹在了地上。
“賤貨!害我丢了生意!”
他從身邊的仆從手裡拿過皮鞭,朝着女孩的頭上抽了下去。
鞭子還未落下,在半空中被一隻蒼白的手穩穩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