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策緊緊擁着祁襄,想用肉身替她抵擋毒蟲的攻擊。她身上的栀子香盈滿他的鼻腔,他閉上眼,甚至想着,如此死去倒也無憾了。
“林策,你……”
“别動,能保一個是一個,若我有個好歹,還須你救我一命。”
遠處傳來尖利的鳴響,與那些蟲子振動翅膀的聲音很像,卻又似乎不是,響聲盈滿整座洞窟,頭頂的蟲群逐漸停止了騷動,最終朝着洞穴頂端四處散去。
祁襄從林策臂彎裡輕輕脫出,望向聲音發出的源頭。隻見湖對岸站着一名僧人,手中執一支竹笛悠悠吹奏,他們聽見的鳴響正是出自于此。
僧人朝他們走來,此僧須髯皆白,面目慈藹,卻透着一股不問世事的漠然。
“你們來的不是時候,這幼蟲破繭的時候,最是嗜血。”
祁襄問:“這些銀翅蟲,是師父養在這裡的?”
僧人答:“這裡本就有,我隻是學會了管束它們,作為回報,幫助它們更好地在此處繁衍罷了。”
他見祁襄冷得牙齒微微打顫,說:“小姑娘,你們弄濕了衣裳,會招風邪的,随我來吧。”
祁襄跟在後頭,又問:“請問師父法名?”
“渡念。”
他帶二人來到了一間小石室,裡頭生着火爐,十分暖和。渡念和尚又從另一間石室拿來兩身僧衣,放在石床之上道:“先換衣裳吧。”
他離開後,林策有幾分局促地看了一眼祁襄,衣服濕漉漉貼在她身上,勾勒出身形的輪廓,一縷濕發黏在她肌膚之上,順着脖子蜿蜒到鎖骨,發梢探進衣領,他撇過臉去,話音不穩:“你先換……好……好了叫我。”
兩人輪流換上了僧衣,渡念在外間的石桌旁煮起茶來,喚他們過去烤火。
祁襄将頭發披散下來,好讓它盡快烘幹,然而濕寒顯然已經侵入了體内,她隻覺得渾身筋骨處的那些舊傷又隐隐作痛起來。
渡念為他們斟了茶,問:“外頭可是下雨了?你們是來避雨的?”
祁襄勉強擠出一絲笑意,答道:“不瞞師父說,我們其實就是來找銀翅蟲的。”
渡念一擡眼:“哦?這蟲子有毒,找來做什麼?”
林策道:“就是有人拿這毒蟲害人,我們才來探一探這蟲子的究竟。”
祁襄又問:“師父,不知這蟲子孵化,需要幾日時間?”
渡念指了指爐上的火苗,道:“這蟲卵最怕寒冷,隻要足夠暖和,一日便可孵化,再一日成蛹,第三日即可破蛹而出。”
林策問:“那為何師父要将蟲卵浸泡于松脂之中呢?”
“是松脂、水與蓖麻油,一則是保暖,二則,銀翅蟲卵成活率不高,但若以松脂為養料,則可保九成孵化成蟲。”
林策再追問:“那若以桐油代替呢?”
渡念想了想:“倒也是一樣的效果。”
祁襄和林策對了個眼神,再确認道:“也就是說,隻要溫度得宜,銀翅蟲的孵化,是可以人為控制的?”
“可以是可以,卻也并不能十分精确,若要用這手法殺人,實在須得萬事湊巧才成,變數太多了。”
“萬事湊巧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我們剛才不就碰上了?” 林策偷偷瞥了瞥祁襄,卻見她面無血色,不禁擔憂起來,“祁襄,可是下水着了涼?”
渡念伸手替她把了把脈,道:“那冥湖之所以叫冥湖,隻因湖水經年不見天日,陰寒無比,姑娘身有舊傷,最忌受涼,恐怕要吃些苦頭。”
祁襄毫不在乎:“不打緊,早已習慣了,隻是不知師父這裡可有好酒,喝來叫我暖暖身。”
渡念搖搖頭:“酒肉葷腥,老衲多年未沾了。”
祁襄有些失望,又問:“不知渡念師父為何會在此處修行呀?”
渡念不語,忽問;“如今,外頭是什麼年月了?”
“已是熙甯4年了。”
他眉頭微蹙,似乎聽不懂她的話:“熙甯……現在的皇帝,是姓趙,還是姓袁?”
聽他這麼說,林策也是一驚:“姓蕭……敢問師父,您是何時生人?”
渡念沉吟許久:“蕭……看來,真是翻天覆地了。”
大齊太祖平定天下之前,正是中原群雄并起的亂世,其中又數北方的趙梁與江南的袁宋實力最強,可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往事了。
在二人驚詫的目光下,渡念終于說:“我在俗世的名字,叫魏承思。”
祁襄林策皆是一驚,完全想不到眼前這位其貌不揚的僧人,竟是前朝大夏的那位哀帝,而他的年歲,應當已一百五十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