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又回到了小時候。
她看見被齊刷刷裁掉一角的課本,被鋼筆塗鴉的粉紅外套,同學們惡狠狠的笑臉,還有伸手不見五指的器材室……
暗無天日,厄運壓得心髒透不過氣。
夢境真實,又毫無道理可言。
突然一陣引擎的巨響,一輛黑色轎車飛馳着向她駛來。車門被推開,男人長腿跨下來,臉卻模糊不清。
他向她擡起一邊的胳膊,那隻手冷白嶙峋,脈絡贲張。不似人類的手掌,仿佛屬于某種兇悍的動物。
她定睛一看,他大拇指下方肌肉血淋淋的,隐約可見一圈深深的牙印。
咚...咚...咚...
伴着越來越重的心跳聲,她看見那人嘴唇開合,嗓音冷冰冰:“想好怎麼賠了嗎?”
......
喻安然猛地驚醒,汗水浸濕枕頭一角。
她按住胸口,大口喘着氣。
窗外是黑蒙蒙的天,她摸出手機看時間,五點十七分,離起床還有兩個多小時。
夢裡那張不清晰的臉在此刻浮現。
鋒利的,冰冷的,讓人背脊一陣發涼。
喻安然咽了咽,才發現嗓子幹得厲害。
爬下床去倒水喝,汗水蒸發,身子更涼了。她趕緊溜上床裹緊被子,閉上眼睛,再次沉睡過去。
-
“咚——”
台球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咖色球被推出去,在綠色絨布劃出一道長長直線,利落滾進球袋。
李俊文倚靠着台桌,腦袋懶洋洋歪着:“得,這回又要被他一杆收了。”
荊獻沒搭理他,漫不經心地拿槍粉擦球杆。
下一球有難度,藍球被黑球緊緊貼住,形成一個刁鑽的角度。除了球手的實力,還得看點兒運氣。
頭頂吊燈灑下冷白的光,落了一半在他臉上。
荊獻俯下身,拉杆,握緊球杆果斷一推,藍球擦着台桌邊兒進了洞。
圍觀的男生直呼牛逼。
荊獻甩了甩手,低頭看一眼右手手掌。傷口挨着虎口,深深的一圈褐色,已經快結痂了。雖然不怎麼疼,總覺得肌肉神經被一股勁兒牽着,哪兒哪兒都不舒服。
荊獻皺眉,突然就不爽了。
球杆扔給旁邊一男生,淡聲說:“剩的替我玩兒。”
在場一起玩的大都是圈内公子哥,打台球不止是打台球,一局下來出入都是六位數。
男生嘿嘿一笑。
便宜都掉腳邊了,不撿白不撿。
“沒問題。”
李俊文被夾在中間,不樂意了:“什麼情況,老崔你作弊啊。”
老崔聳肩,頗為不屑:“老子本來就比你厲害。”
“呸。”李俊文叫嚣道,“你們誰上都一樣,受死吧......”
荊獻懶得理他們,調轉腳尖倚在台桌邊。
耳旁是球杆的碰撞聲,伴着一陣陣抒情的歌聲。
低眸看去,舞台中央站一名女歌手。
一頭齊腰大波浪,腳踩七厘米高跟鞋,身上挂一條亮片連衣裙,都快短到腿根兒了,生怕不會走光。
和某人白開水一樣的寡淡風格不同。
她唱出的歌詞深情款款,卻給人過于豔俗的印象。
非但不覺動聽,反而有種刺耳的聒噪。
......幾天了都,怎麼還不上班。
荊獻收回視線,拎起酒杯喝了一口。
旁邊一男生開口,語氣帶着點玩味,“這新來的唱得可真好,瞧瞧那白花花的大腿。”
“有什麼好瞧的。”李俊文俯身壓杆,瞄準粉色球,“要我說就不該換,這種風格在夜店一抓一大把,清純女高可不多見。”
荊獻目光斜過去,問:“什麼意思。”
粉球撞到桌沿,又被彈回台面中間。
李俊文扭頭,反問:“什麼什麼意思。”
荊獻抿起唇,眼梢向下耷着,目光冷幽幽地挂他臉上。
李俊文一激靈,反應過來說:“就...歌手啊,那妹妹被換了。”
荊獻表情不變,頓了兩秒問:“什麼時候的事。”
“好像就上周吧,你去省賽的時候。”
“為什麼換?”
李俊文一時有些懵,荊獻怎麼突然對這種事感興趣。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聽說出了點什麼岔子......”他杵着球杆說,“人祁東都不願意,是馳子非讓換的。”
話說着,打球幾人都停了手。
但凡視力正常的人都看得出,荊獻現在臉色沉得吓人。
周圍氣氛忽然安靜下來。
荊獻擡眼掃一圈兒,剛才還在眼皮子底下亂竄的人,這會兒不見了蹤影。
“向銳馳人呢。”
他沉聲。
幾名男生面面相觑,一時都沒說話。
剛好服務員端上酒水,李俊文叫住他:“你家老闆呢。”
“哦,他和幾名顧客在一樓擲飛镖...”
擲飛镖。
荊獻冷笑一聲,點了點頭。
眼眸似含着刀刃,風雨欲來,笑比不笑更可怕。
他放下酒杯,看向緊張的服務員。
眼皮擡起淺淺一層,一字一頓說:“讓向銳馳給我滾過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