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齊旺欣慰地望着女兒,真好,她的性格一點也不像自己那樣軟弱,像她媽媽就對了,她媽媽可是什麼困難都能咬着牙克服的女人啊!
“好,快吃飯吧,玩具一會再玩,多吃飯才能長得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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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經曆完手術的李雙又痛又困,隐隐約約聽到了哭聲,向來成熟穩重的大哥居然在她床頭掉眼淚,而且哭得分外傷心,做妹妹的李雙也跟着難過。
“小一……怎麼了?”
李一并沒有回答,他雙膝跪地,垂着頭,任憑眼淚落下。
手術幾乎把李雙的靈魂都榨幹,在進入無邊的黑暗前,她握住哥哥的手,血管下的心跳逐漸重疊,悲傷與希望在此刻交彙。
好像上帝給她的生活按下了加速鍵,手術後的李雙經常一睡就是一整天,偶爾能聽到王醫生和媽媽的談話,好像是讨論她的手術内容,她還換了一次病房,從單人間變成了三人間,雖然新鄰居有點吵,但是能看到叽叽喳喳的同齡孩子,李雙還挺開心的。
“好久沒看到爸爸了,”李雙擺弄着玩具挖掘機,“他去哪裡了?”
李柳蘭手上一僵,“他……他還在努力工作呢。”
“這麼多天也不來看我?”
“會來的,”李柳蘭生硬地轉移話題,“媽媽也去工作了,小雙要乖乖的等哥哥來。”
“我一直都很乖,”李雙驕傲地回答。
距離李雙入院已接近6個月,李柳蘭最近找到了工作,白天她會陪在女兒身邊,傍晚時分離開,李一會在這個時候給李雙帶大學食堂的飯菜,順便給她上兩個小時的通用語課程。
今天李柳蘭似乎有急事,相較以往提前離開了二十分鐘,李雙就趁着這個時間看中央電視,她的通用語還是小白水平,但這不妨礙她跟着外國人病友一起看兒童台的動畫片。
但今天電視被1号床的大孩子霸占了,頻道停在新聞台,李雙不能下床不能對話,隻能憋屈地忍着。
李雙忽然瞪大了眼睛。
媽媽?
為什麼在電視裡?
周圍布景像法院似的地方,剛剛還在她身邊的李柳蘭居然出現在了攝像機下,她穿着李雙從沒見過的黑色衣服,邊上站着同樣一身黑的李一,最讓她震驚的是,李一手裡捧着某人的遺像,鏡頭切近她才發現——
遺像上面的人,是她爸爸李齊旺。
我爸爸……
為什麼在上面?
命運就是如此的精妙與恰到好處,提着飯盒的李一在此刻走進病房,與眼神空洞的妹妹對視。
“餓了吧?今天食堂吃醬烤雞腿,我特——”
“李一,”李雙指着電視機,一字一頓地問,“爸爸在哪裡?”
李一立刻沖過去把電視機關掉,然後硬擠出笑容,“爸爸?爸爸在工作啊,你先吃——”
“别騙我。”李雙漆黑的眼珠死死盯着他,“我看到了!那個遺像是誰!”
李一沉默着,潔白的燈光從他頭頂打下,他輕飄飄地站在原地,好像推一下就會化為齑粉。
“你别不說話。”李雙把小挖掘機抱緊,恨不得融進血骨裡。
“我爸爸呢!”
“小雙,”李一終于動了起來,“你、你現在不應該考慮這個問題,過兩天你又要做手術了,醫生說了不能情緒激動知道嗎?”
這算什麼回答?
“你不說我自己去找他。”
李雙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哪怕用爬也好,她也要爬到爸爸身邊去,李一把她圈進懷裡,小獸般的女孩掙紮不成,發瘋似的啃咬兄長的手背,她的眼珠寫滿了怨恨,隻比鮮血透明的眼淚順着臉頰落在哥哥的手上。
見他還是不說話,李雙松開他,迅猛地咬向自己食指,刹那間鮮血翻湧,李一蒼白死寂的眼底終于翻騰,他撕心裂肺地喊着别鬧了,用力捏住妹妹的手腕。
“爸爸在哪裡!”李雙唇齒間血肉模糊,好像個剛吸完人血的鬼魅。
“爸爸……他……”
“說啊!”
“小雙……”李一痛哭流涕地扶着她的肩膀,“我們沒有爸爸了,沒有了……”
伶牙俐齒的李雙忽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呆呆地看着哥哥的臉,耳旁變得寂靜無聲,無數記憶碎片裂開,抱着她在廟街上香的爸爸、夏天給她用柳葉做皇冠的爸爸、讓她騎在脖子上看江邊的煙花的爸爸……
“阿妹,要不要吃蛋撻呀?”
“哇阿妹,你怎麼穿着媽媽的裙子跳舞?跳得很棒呀!”
“老祖宗,我不求兒女大富大貴,隻希望他們平安健康……”
李雙眼前被紅色浸染,頭疼得像是有個鑽頭在其中旋轉,她伸出手,想再摸摸那個玩具挖掘機。
等你從醫院出來,我帶你去兜風啊。
騙子……
李雙眼前一黑,仰面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