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昭憶坐在車内,心生忐忑。這時,男子清朗的聲音在車外響起:“既上了馬車便是我的人,誰敢攔,就請他喝杯茶。”
“想必公子誤解了。”原先挾持蔡昭憶的男子站出來,面帶誠懇道:“今日花朝節,姑娘是從府中偷溜出來的。我們二人也非壞人,而是來請姑娘……”回府兩個字還沒說,就見男子沉默地上了馬車。
雙木收起矮梯,看着還擋在巷口的二人,手搭在劍柄上,不善道:“怎麼?真想喝杯茶?”
“敢問你家公子貴姓?”
“我家公子名諱也是你等能知曉的?”雙木坐到車闆上,不耐道:“看什麼,還不讓開!”
那二人不知車上公子是誰,也不好妄動,對視一眼,隻得退到一側讓路。
“算你們識相。”雙木揚起馬鞭,“駕”了一聲,馬車緩緩駛離巷子。
*
車廂内一片寂靜。
靜的依稀聽見正街的喧鬧及古琴聲。
蔡昭憶透過車帷縫隙沒見那二人追來,松了口氣,側眸對着鄭承晏道:“今夜之事,小女子多謝公子出手相救。”
“無需謝。”鄭承晏坐姿端正,閉眼假寐,語氣散漫道:“方才我說了,上了我的馬車就是我的人。”
蔡昭憶一愣。
她原以為這話是用來唬退那二人的,看來并不是。
這人所穿衣料上乘,周身氣度不凡,瞧着是個非富即貴的主。若真被他帶回去,就算不走之前慘死的老路,也難保會有好日子過,萬一不順心,打罵或是賣給人販子,送進青樓……
她不敢再深想。
此刻車外無光,車内昏暗。
她目光落在男子泛光的銀色面具上,短暫思忖了下,摸黑湊近幾分,“公子此話當真?”
“自然。”
“那公子應當不會介意小女子——”她捂着肚子,稍頓道:“一身兩人吧?”
一身兩人?
鄭承晏睜開眼,此時有淡淡光亮透進來,隔着一層面紗,他看不到少女真容,隻對上一雙明亮坦誠的漆瞳。
“瞧你的裝束,應還未出閣,”他微微前傾,語氣不明:“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公子若不信,”蔡昭憶伸出左手,“可以号脈。”
她說的平靜,眼神坦蕩,讓人直覺認為這不是一句假話。可寬大袖袍下,她右手緊緊攥着一支玉钗。
鄭承晏看着她,須臾,垂眸盯着纖細白皙的手腕,毫不猶豫擡手,将要搭上時又收回手。
馬車也在這時停下。
蔡昭憶暗暗松了口氣,回身想撩起車帷查看,左手背忽地一涼,淡淡月光下,刻着繁雜紋路的暗金色劍柄輕壓在手背上。
停留兩息,便被收回。
在少女探究的目光中,鄭承晏起身,僅留下一句:“老實待着,别出去。”
車簾落下時,蔡昭憶清楚看見馬車前站着黑壓壓一片手持利刃,蒙面之人。
她眉頭微皺。
這人到底什麼來頭,竟被這麼多人攔殺?
不過她轉念一想,這倒是個離開的好時機。當倒出身上所有銀兩時,馬車外響起短兵相接與刺破血肉之聲,聽的人心裡發慌。
蔡昭憶放好銀兩,靠近車門透過簾子縫隙觀戰,見駕馬小哥持劍回至馬車前相助,便猜馬車後面的黑衣人已被處理掉,于是小心翼翼下了馬車,果見巷口倒着一片黑色。
她看了眼與黑衣人打鬥的鄭承晏主仆,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也不知方才那二人是否被唬住了,她一路順利地穿過幾條巷子回到了七星正街,剛好又遇上尋她的鎮國公府家丁。
家丁帶着她折返,見到了正急得滿頭是汗的蔡元漪。
見到親人的那一刻,蔡昭憶熱淚盈眶,溫暖的懷抱及一系列的事都讓她确信自己重回八年前,一切還未發生之時。
亦或者說,是她改變了今夜将發生之事,所以今後的路不再相同。
回府的路上,蔡昭憶寬慰着蔡元漪,言簡意赅講述自己失蹤的經過,隻字未提與鄭承晏的相遇。
說話間,馬車外忽響起一道聲音。
“放肆!五殿下在此,你還敢要什麼官府搜查令!”
五殿下……
是秦宸!
蔡昭憶下意識轉身掀開車帷,隻見一個熟悉的背影坐在馬背上,大理寺捕快三層外三層的圍住一家樓鋪。
其中站在大門前,捕頭裝束的男子怒道:“來人!給我搜!”
她擡眸,瞧見大門之上的褐色牌匾——樂安坊。
一時間,她又想起八年前之境遇,忽覺那次謠言或是秦宸所為,其意在拉攏鎮國公府。
繼而她又想到牢房外袖手旁觀的一幕,心底的怒火與恨意湧現交織。即便重回過往,她也難以釋懷,就算死局也會有法子破局,為何偏偏要舍棄她?!
而今上天垂憐讓她重生一次,這回,她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讓他們嘗嘗被舍棄的滋味!
“二姐在看什麼?”蔡元漪見姐姐緊緊攥着車帷,輕聲詢問:“莫不是看到方才挾持之人?”
這一聲令蔡昭憶回過神,她放下簾子,眸色恢複平靜,溫聲:“我看錯了。”
另一邊,巷子裡彌漫着濃郁的血腥之氣。
一名黑衣,束高馬尾的女子此時走入巷子,靠近正在翻查刺客身份信息的鄭承晏二人,抱拳道:“主人。”
鄭承晏看着手中以紫銅制成的無字令牌,淡道:“人已經跑了,但說無妨。”
雙木詫異地看了眼馬車,隻聽叱影道:“那兩個人嘴硬的很,什麼都不肯說,身上也無任何憑證,屬下已将他們處理幹淨。”
“做得好。”鄭承晏轉身把令牌扔給雙木,徑直走向馬車,“去查查,在雲朝誰用這樣的令牌。”
“是。”雙木接到令牌,收起時,耳邊又傳來一句:“順便查查,那姑娘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