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館這些時日,蔡昭憶明裡暗裡損壞打碎不少瓷器。這些瓷器雖不貴重但都記錄在宮冊,按規,客館内凡損毀之物皆要賠付。
當然,不是她賠付,是從禮部尚書方殊俸祿裡扣。
無辜被扣半月俸祿,方殊定然生氣,更不想讓她這個隐患繼續留在客館。
至于皇帝那邊……前幾日她已讓桃月小範圍散播些謠言,不出意外,謠言應已傳入皇帝耳中。
無論皇帝是否想打壓鎮國公府,國事面前,以皇帝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性子,必會換人盯着客館的一舉一動。①
而她,剛好遞了個換人的台階。
正因如此,蔡昭憶一早起來就收拾東西。收拾好,走出屋子,站在木欄前望着景色發呆。
今日天氣甚好,微風拂過面龐,混雜着一絲鹹鹹的味道,塘邊的迎春花開的愈發好,淡黃花瓣挂滿枝頭,着實醒目。
這一刻,是最放松的時刻。
桌上的青色香爐裡,一柱香慢慢燒着,燒到銅珠纏繞的位置,絲線“啪”地斷開,銅珠“當啷”一聲落入瓷盤中。
蔡昭憶長舒一口氣,收回目光,将香爐和瓷盤放置好,動身前往雲柳居。
辰時三刻稍過,鄭承晏照常在院中練劍,一名雲朝侍衛這時前來禀道:“将軍,禮部方尚書來了。”
坐在一旁記錄的蔡昭憶聞言,眸光微動。
鄭承晏并不知方殊每隔十日前來查看日冊的事,收起劍,氣微喘,瞥眼平靜記錄的蔡昭憶,淡道:“請。”
方殊踏進雲柳居,目光先是落在朝他行禮的蔡昭憶身上,複而看向正在擦汗的少年,“下官方殊見過使臣。”
鄭承晏擦完汗,将帕子放回木盤裡,邁步落座桌邊,“方大人今日怎麼來了?”
“下官今日前來,是為查看日冊。”方殊說着,看眼蔡昭憶,又道:“需與蔡居使借一步說話,還請使臣見諒。”
鄭承晏颔首,目送蔡昭憶二人離開,心中隐隐覺得不對勁。
借着喝茶的動作,他擡頭看眼離幾步遠的嚴寒,目光轉而落到正對此處,敞門的偏屋内。
另一邊。
蔡昭憶跟着方殊行至花園,于一處涼亭内落座。
“蔡居使這幾日住在館内,一切可還好?”方殊拿起日冊,漫不經心詢問。
蔡昭憶規矩回道:“多謝大人關懷,下官一切都好。”
“蔡居使正值少年,自然都好。”方殊自然而然往下說道:“不像本官上了年歲,今早失手打碎茶盞。常聽坊間說碎碎平安,可若打碎的多了,也不好,易紮到手。”
“蔡居使可有紮到過手?”方殊忽地擡眼問道。
蔡昭憶恰到好處地愣住幾息,随即恍然般起身,語氣緊張,拱手道:“下官做事不慎,還請大人責罰。”
方殊淡淡收回目光,話鋒一轉道:“前幾日,陛下曾提到過蔡官生你。”
不是蔡居使,而是蔡官生。
蔡昭憶雙眸微動,看來今日不僅能離開客館,還能離開禮部。
果不其然,方殊合上日冊,語氣不鹹不淡道:“陛下贊你年少有為,是個好苗子。好苗子就需多加培養。”
“故今日過後,你便回平山院好生讀書吧。”
蔡昭憶擡眼,故作難以置信道:“大人的意思是……”
“陛下對你寄予厚望,此番讓你回平山院,是為讓你多學多看,來日或能像你兄長一般,直接調任侍郎一職。”
說到這,方殊起身,擡手遞出日冊,“至于鄭使臣那邊,本官會與使臣說明,你今日照常做事即可,待酉時三刻會有馬車送你回平山院。”
蔡昭憶接過日冊,一臉無措應道:“……是,學生知曉了。”
方殊見她這般,沒再多說什麼,隻淡道:“時辰不早,你且随本官回去吧。”
“是。”蔡昭憶垂眸應着,神色故作失落地跟在方殊身後。
回到雲柳居,方殊簡單向主位少年說了蔡昭憶行事不慎,打碎瓷器一事及禮部派新任居使一事。
說罷,便要起身離開,這時主位少年倏忽開口:“本将軍有一事不明,可否請方大人解惑?”
方殊:“使臣請說。”
鄭承晏瞥眼左下方低眉斂目的蔡昭憶,語氣不明問道:“不過打碎瓷器而已,禮部何需換人?”
方殊解釋道:“使臣有所不知,客館内所有瓷器皆記錄在宮冊上,若打碎多了,下官也不好向宮裡交代。況且蔡居使年少,應以讀書為重。”
聽到這裡,鄭承晏想起前幾日在橙樹下的問詢,還有什麼不明白,拿起桌上的書,淡道:“多謝大人為本将軍解惑,雙木,你同嚴館令送送方大人。”
“是。”雙木應下,與心裡不情願離開的嚴寒一同随方殊邁出卧房。
腳步聲愈行愈遠。
卧房内陷入一片寂靜。
而鄭承晏目光看似落在書上,實則思緒早已回到與蔡昭憶在棋堂對話那日。
若沒猜錯,或從那日開始,蔡昭憶就已謀劃如何離開客館了。隻是他沒想到西昭會有這樣的規矩,未太在意。
如今蔡昭憶離開客館,那他拓印邊關布防圖之事就要失敗了……
不,鄭承晏轉念一想,隻要宮裡一日未查明賀禮的事,那他就還有機會接近蔡昭憶,摸清鎮國公府布局得到布防圖!
暗忖間,雙木與嚴寒送完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