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柳憶南拉住了他,“我們二人的衣衫那群官兵都是識得的,若是他們看到,保不齊會知道我們換了衣服,便重點查流民。”
“屆時我們換衣服也是白換的。”
說着她從自己懷中掏出錢袋,取出其中放着的唯一一張銀票,經過水浸,早已濕透。
她将銀票甩了甩,又取出了拿油紙包着的火折子,撿了些幹燥的樹枝堆在一起點燃,待到火勢變大後,便将銀票扔了進去。
“我們也隻是想活着,并無他意。”
柳憶南輕聲說道,縱使隻讓他們身着單衣,但放在這般流民身上,好像也變得不奇怪起來。
定州城并不接納流民,而天氣又一天天得變冷,縱使他們不扒他們的衣服,有路過紅了眼的流民,也會扒下他們的衣服取暖。
沒有是非對錯之分,隻不過都想活着。
二人抱着衣服離開,打算找一個地方換一下,卻沒走多遠,又碰到一處躺着許多人的空地。
但這次不同的是,空地上點着篝火,許多穿着單薄衣衫的人相互依偎着,他們中又老有少,婦女兒童占大多數。
人群中沒有多少壯丁,所以是幾個婦女做伴看着火堆,時不時往裡面加着撿來的枯枝落葉,讓火一直燒着。
跳躍的火光照出她們每個人的臉龐,許是許久都沒有吃上一頓飽飯。
眼下還有些淤青,面容憔悴。面龐看着尚年輕,卻隐約能看到銀絲藏匿在盤起的發髻中。
柳憶南看着這一群人,一言未發,倒是周慎先開了口。
“他們為何在這荒郊野嶺?”
他的語氣中帶着疑問,似乎真的不知道他們為何是這般樣貌,又為何以地為床,以天為被。
“都是從河東逃難的流民,這應該也隻是一小部分而已。”
柳憶南在江南時便聽聞,今年河東等地大旱,秋收的收成遠不能夠支撐農民的生活,許多人便棄了耕地,想要往受災輕的地方遷移。
朝廷雖然下發了赈災糧,可真正到了百姓手中的能有多少。
“朝廷讓沿路各州收留流民,但我們經過定州卻未見流民入城。究竟是他們不想留下,還是定州知州罔顧朝廷命令。”
周慎臉上帶着鮮少的凝重,卻又揉雜着困惑與不解。柳憶南借着昏暗的光線能清晰地看到周慎流露出的情緒。
可能以他前十八年的所見到的一切,他無法理解為什麼朝廷既已發放了赈災糧,卻還要逃離家園。
明明朝廷已經下發命令,卻不見流民進城。
“我們就先在這裡将衣服換上,明天混進流民中,借此掩藏身份。”
忻州并不是陳平昌的勢力範圍,就算追到忻州想要對二人做什麼,也會有所顧慮。
至少能幫自己争取些時間,待取回匣子送到京城,自己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
回想這短短幾天,武鬥智鬥輪番上陣。自己學刀的時候沒學過謀策論,因為沒人和自己說做俠客還要想謀策啊。
柳憶南不禁暗自腹诽,師父也真是給自己找了個好差事,也算是當上謀士了。
兩個人分别藏在樹後換下了自己的衣服,柳憶南拿的這身衣衫也算是合身,整理了一下看起來也是一個普通的少女。
從樹後出來,就看到周慎早就換好了衣裳。但他身量更高,褲子短上一截,露出的皮膚在黑暗中白到發光。
衣衫領口也系不緊,脖子上的紅繩露出,但是觀音玉像卻隐匿在衣衫中。
周慎稍顯局促地站在原地,時不時整理自己的衣服,抱着自己的袍子有些無措地看着打量着自己的柳憶南,眼睛又變得圓溜溜地。
當他的眼睛開始變得圓溜溜的,眼睛中的光更甚,像是氲着水汽,一如那天被綁在床榻上,望着的那雙濕漉漉的眼睛。
縱使身穿着打着補丁的麻衣,但身上的氣質也能看出并非凡人。
柳憶南思索片刻,從地上抓了把還濕潤的泥土,搓了搓便抹到了周慎的臉上。
“得罪了。”
周慎被抹地猝不及防,但沒有反抗,任由柳憶南往自己臉上抹泥巴,甚至還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感覺到柳憶南不再抹了,周慎便睜開眼看向她,蹙着的眉頭舒展開,縱使被泥巴掩去了眉眼輪廓,眼睛卻愈發顯得多情,尤其在朦胧的月色中。
柳憶南頓時覺得自己白抹了,抹了泥巴後,反而有着欲蓋彌彰的感覺,愈發讓人覺得有貓膩。
但是她還是放棄再抹了,反正再怎麼抹也掩蓋不了,不如想點兒其他法子,還是先搞自己吧。
“你把你露出來的地方都抹上點兒,遮一下。”
柳憶南說着便蹲到了地上,往自己臉上抹灰。但是她看不到自己,也就随便抹了抹。
旨在遮掩一下自己的面容,要想騙過追兵,還是需要其他手段。
于是她看向一旁同樣蹲在地上的周慎,想要看看他塗得怎麼樣了,他比自己白,更需要好好掩蓋自己的膚色。
沒想到一擡頭就和周慎的視線相撞,他明亮的眼眸甚至感覺能照出自己,但顯然應該是自己的錯覺,這麼晦暗的晚上,怎麼可能會呢。
沒想到周慎的手猝不及防覆上自己的眼睛,動作輕柔得往她眉眼周圍抹泥巴。
在混雜着雨水的泥巴中,能感覺到周慎溫熱的指腹,在陷入黑暗的瞬間,她大腦一片空白,隻有一個念頭。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