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音提琴，三年級，川島綠輝。”

“馬林巴琴，三年級，釜屋燕。”

“最後是上低音号——”

想要屏息凝神，可偏偏呼吸急促起來，久美子一動不動地扣着手，緊張到無法自拔。

畫面命運般地定格在久美子和真由的臉上，鏡頭在左右搖晃着，好像就是一瞬間的事情，久美子看見泷升極其緩慢地擡起頭來，鏡片在明亮的燈光下反着光，如藍寶石般耀眼燦爛的眸子輕輕落在她的臉上。

緊張的情緒蕩然無存。

她聽見了自己的名字，這是她第一次發覺——

黃前久美子，這個名字真的很好聽。

“是！”她擡頭挺胸，驕傲地、自豪地喊出了聲音。

黑江真由的眸光刹那間熄滅，心跳也慢了一拍，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她不知該作何反應。

真誠地祝賀與恭喜?不，她可能做不出來。

察覺到久美子側過眸子看過來，真由努力扯起微笑，但當她發現，久美子的目光隻是穿透她落在琴音身上時，那笑容一下子便收了起來。

她默默捏緊了拳頭。

已經解散了，可高坂麗奈還站在原地。

失去了獨奏權，她忽然不知道自己渾渾噩噩、像琴音的背景闆一樣參加合奏的意義在哪裡。

她也不知道，失去吹奏獨奏曲譜權利的練習和大賽，還值不值得她盡心盡力。

她隻知道，她想要立刻沖到泷老師的辦公室裡，質問他到底為什麼抛棄了自己選擇菅原琴音。

看着身形凝滞的高坂學姐，幾個二年級生拿着小号站在一邊，誰也不敢開口。

小日向夢糾結片刻，正打算上前，琴音卻先一步走了過去。

她面色坦然地拍了拍麗奈的肩膀，微微提高音量：“領隊，大家都在等你的指示。”

一聲“領隊”将高坂麗奈拉回現實，她怔愣地望着琴音，半晌才對着一衆部員道：“都站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快去練習！”

部員們參差不齊地答了“是”，很快便三三兩兩走了出去。

教室裡隻剩下麗奈和琴音。

“沒想到，你真的得到了獨奏權……”麗奈的聲音涼涼的，聽不出喜怒。

這種時候，琴音隻能保持沉默。她說出任何話來都好像顯得高傲，她不願顯得高傲，盡管她确實擁有高傲的資本。

“為什麼不說話?”

“琴音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将我們放在眼裡。”

麗奈的口吻有些咄咄逼人，琴音蹙起眉，隻道：“不是的。”

“自從小時候輸給過你一次，這麼多年來，我沒有再敗給任何人！”

她向前跨了一步，一隻手放在胸前，銳利的目光像兩把利劍：“我早就不是從前的我了，我絕不會輕易妥協，絕不會再次輸給你。”

“我是特别的，我的吹奏也是特别的，我要向所有人證明，我才是最懂泷老師的人！”

她的面容含着某種不可撼動的堅定，琴音看着那張近在咫尺的美麗的臉，突然覺得高坂麗奈這個人，真是有點莫名其妙的了不起。

*

琴音的習慣是未雨綢缪，早些時候就知道要降溫，所以她備好了另一套校服。

當她脫下藍白條的夏裙，換上深棕色的制服時，溫暖包裹了全身。

午休時間，她在天台上練習。

自從上次在這個地方給賢太吹奏之後，她就愛上了這裡。

空蕩而豐裕，無暇且爽朗，這裡俯視一切，好像能忘卻一切煩惱。

“琴音。”

身後傳來麗奈的聲音。

琴音轉過身去，聽見她說：“泷老師叫你過去。”

“什麼事？”琴音問。

“……”

麗奈什麼話也沒有說，隻是用她那雙沉靜而冰冷的眸子輕撇了琴音一眼。

秋風帶着濕意，撩動少女松軟的深色長發，她的嘴角扯動着，先一步走了出去。

“哎——”琴音有些頭疼地長歎一聲。

琴音是最後一個到達的，除了泷升之外，辦公室裡居然站着三個人。

當她踏進門檻時，哒哒的腳步聲讓久美子、真由和麗奈一齊轉過頭來。

泷升坐在椅子上，從三人身後探出頭來。

他雙手交叉，舒朗的眉毛緊緊蹙着，面容嚴肅。見琴音走進來，他微微斂起肅容，招手讓她過來。

“我直接說了。”

泷升推了推眼鏡，目光卻不落在女孩兒們的臉上。

“獨奏的人選是我一人欽定的結果，當然，是考慮到了綜合實力與演奏的整體效果的。”

“可是，居然有兩個人找到我要求重新進行人選的量定，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

琴音和久美子齊齊一愣。

這句話的意思是，真由和麗奈都……

“黃前，菅原同學，你們怎麼看？”

久美子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着掌心，微微的痛感襲來，她看着沉默不語的真由，喉間一哽。

從任性地要退出選拔到不遺餘力地争取獨奏權，久美子曾經以為自己已經打開了她的心，可現在看來，她從來、從來沒有看透過黑江真由。

自嘲一笑，她輕聲說：“如果這是黑江同學的請求，作為部長，我沒有意見。”

泷升無聲地歎了口氣，又将目光轉向琴音。

“菅原同學的意思呢？”

麗奈微微挺直了腰。

“不要。”

琴音聲音清脆：“我不願意。”

【然後，下一首曲子即将奏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