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馬車辚辚辘辘地行進在朱雀大道,穿過熙來攘往的人海。
長街嚣鬧,銅鑼聲、叫賣聲不止,語笑喧阗、人聲鼎沸,與他們隻隔了一層車壁。
但車内悄然滋生的旖旎暧.昧,溢滿了逼仄密閉的車廂,使得外面的聲響恍若隔世,遙遠得似從深海飄來。
僅有此起彼伏的呼吸交纏,壓抑的沉悶之中,透着暗湧的情愫。
幽微的天光透過竹簾,映照出車裡浮動的纖塵。
像極了此時,玉蓁斷梗浮萍似的思緒,抓不着、靠不住,飄忽又迷離。
她靠在男人的懷裡,前額抵着他的胸膛。
貪戀他衣襟的微涼,又困于多年禮教的束縛,不敢沉溺。
她攥住他肩膀的布料,動作艱難地掙紮着,意圖借力起身。
然而她實在低估了瑞王那道迷香的後勁,她現在渾身酥軟,體内不停攀升的溫度,隻讓她想靠近他一點,再靠近一點。
——潛意識的抗拒,也不過是螳臂擋車。
她細微的動作落在蕭渡眼裡,反倒像是不自知的撩撥,一點點地催動他的理智潰決。
蕭渡虛虛扶着她的纖腰,面前真切的軟玉溫香,和腦海中夢幻泡影似的纏.綿悱恻,不停拉扯着他的神思。
他喉結微動,終是在意識尚存之際,伸手勾住她的腿彎,将她攔腰抱起,放在後面的小榻上。
倏然騰空的失重感,讓玉蓁下意識地伸出玉臂,藤蔓似的纏上他的脖頸。
被放倒小榻時,她沒來得及松手,竟是勾着他一齊倒下。
蕭渡未曾料到她的此番動作,縱使他及時察覺,手掌撐住榻沿,卻也沒能止住下跌的趨勢,唇畔不慎擦過兩片潤澤的溫軟。
蕭渡神情微怔,緊接着便撥開她的手臂,直起身來。
拉開距離之後,一直萦繞在他鼻息間的那股清香終是淡去。
他的神思也随之清明了幾分。
然而榻上的小姑娘卻還是攥住他的袖角不放,意識模糊地呢喃着難受。
蕭渡徑直抽出袖子,将一旁掉落的大氅扔甩至她身上,随即沉聲向車外吩咐道:“去公主府,要快。”
……
馬車緊趕慢趕,半刻鐘以後,終是停在了甯安長公主府的門前。
尉淩顧及蕭渡如今的眼疾,本想上車扶他。
怎知蕭渡率先挑起車簾,兀自下了車。
看清他面容的瞬間,尉淩不由得整個人怔住,指着他嗫嚅道:“殿下,您這唇角……”
蕭渡常年于慈恩寺靜修,再加上這些年的沉疴宿疾,清隽的面容偏向冷白,于是便顯得他唇畔的那抹嫣紅口脂格外醒目。
聞言,蕭渡也終是想起方才,她雙臂勾住他,帶着他一起跌倒的那幕。
他瞬時回過神來,拿出絹帕輕拭唇角。
他倒是舉止自若,沒有半點異樣。
但尉淩望着他平靜的面容,心裡卻是掀起了軒然大波。
他不敢置信地回頭看一眼竹簾緊阖的馬車,是如何都想不到,他們家不食人間煙火的主子,竟會被一個女逃犯染指。
尉淩沉浸在驚詫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而蕭渡也顯然沒有向他解釋的打算。
緊接着,他便在尉淩詫異的目光中,行若無事地沉聲吩咐道:“去叫府中的老嬷嬷過來接她。”
……
好在玉蓁吸入的藥量并不算多。
嬷嬷将她背回房中後,又請了女醫過來看診。
之後又是施針又是喂藥,她身上的熱度才逐漸消退,恢複如常,意識不清地昏睡了過去。
甯安得知此事,連忙趕了過來,問詢詳情。
“這孩子,怎麼這麼傻,有什麼事情也不和我們提前商量,自己一個人去冒險……還好,最後沒出什麼大事。”得知她孤軍作戰去刺殺瑞王,甯安雖覺意外,但更多的還是心疼。
若非是走到了絕境,她又怎會出此下策,想出這個玉石俱焚的法子?
甯安撩起珠簾走進裡屋,坐到床前仔細端詳玉蓁冷汗涔涔的小臉,心裡五味雜陳。
她原本以為,玉蓁和陳映若應當是不一樣的。
誰知道,她溫柔乖順的表面背後,竟是有着和陳映若相似的反骨。
垂目凝視着玉蓁出水芙蓉似的面龐,甯安好像又透過她,看到了當年的陳映若。
那時,瑞王已經屬意于陳映若,不日便要上門求娶。
為了試探她的口風,甯安便以一場詩會相邀,探問她的意思。
彼時的陳映若名動京華,俨然是萬千兒郎魂牽夢萦的意中人。
她似灼灼牡丹,瑰麗嬌娆,一颦一笑皆是風韻,但脫口而出的話,卻帶着幾分天真的絕情:“我已經有心上人了——他不是瑞王。”
甯安本就和瑞王無甚兄妹情誼,得到陳映若确切的答案以後,便一字不差地轉告了過去。
怎知瑞王并無放手成全的想法,他轉頭便去向先帝求了賜婚的旨意。
陳映若便是不願,也不可能公然抗旨,回拒了這樁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