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便不好再視而不見了。
成複下馬,牽着缰繩往前走了幾步,宮人匆匆斂衽行禮:“給成将軍請安,将軍,娘娘請您上前說話。”
既有召,他自當遵從。
越過一衆宮人,成複在她身後止步,躬身行禮。
姜止月頭也不回地說了句免禮,随即指着前方道:“成大人,你看——”
成複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數尺高的崖壁之上,生長着許多白瓣黃蕊的小花,在灰暗的山壁間隙中分外顯眼。
“成大人可見過這種花?”
“槭葉鐵線蓮,臣少時……少時曾在鄉野中見過。”
“哦?”姜止月仿佛起了興趣,轉頭看來,盯着他面上的面具饒有興緻道:“成将軍少時還去過鄉野?”
“是,臣家貧,自幼在鄉野長大。”
“鄉野多好啊,自由自在,閑雲野鶴。”
她這句話說得很輕,在空蕩的山谷裡幾乎要随風飄走。
曾幾何時,她也會拿着姨母的醫書,教那人辨認。
【這叫槭葉鐵線蓮,生長在懸崖縫隙之中】
成複喉結滾動了一下,有一陣澀意彌漫。
那現在呢?您現在不好嗎?
某個瞬間,他心裡這麼問道。
可這是不該問的。
他隻是低垂着頭,牢牢恪守着君臣之分,未曾有片刻直視過這位天子寵妃,但姜止月一直盯着他,自然沒有錯過他方才喉間那一瞬的滾動。
她心中厭惡,面上笑意卻越發清麗,柔聲請求道:“難得見到此花,成大人……可否替本宮摘一朵?”
崖壁陡峭,其間還橫生着數叢荊棘,自然不是她帶的這些宮人能夠得到的,但以成複的武功,摘花輕而易舉。
他并沒有理由拒絕。
“臣遵旨,還請娘娘在此稍候。”
姜止月退後幾步,見成複轉身朝懸崖走去,不過短短幾息功夫,那道身影已出現在峭壁之上。
她擡頭遠遠看着,黑衣青年行動敏捷而迅速。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他摘花的動作,好像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的溫柔。
一個見慣了死人的武将,也會對一朵花有片刻的憐憫溫柔麼?
這個念頭極快地劃過她的腦海,很快消失不見。
木讷、寡言,又是皇上的心腹,是最難拉攏的那一類人。
尚有溫柔自然更好,這樣才好為她所用。
姜止月重新笑開,望着朝她走來的高大武袍青年。
成複在離她三步遠處停下,以衣袖仔細拭去了花瓣上沾染的塵土,随後才呈給姜止月。
“多謝成将軍。”
姜止月從他掌心取走了那株鐵線蓮,指尖不經意劃過他的手指,一觸即分。
“瞧我,隻顧着花,将軍可是有要事在身?政務要緊,我竟連此等小事都要勞動将軍,若陛下知道,必要怪罪我的。”
“娘娘言重了,臣、并無要事在身,娘娘若是還想觀賞此處風景,臣願為娘娘護衛。”
姜止月欣然點頭,目光停留在他的面具上,聲調婉轉,語帶深意:“那就有勞孤雲了。”
對方猛然一震。
撫遠将軍成複,字孤雲。
他在朝中并無親近的好友,又孤身一人,平日極少有人喚他的字。
姜止月一早便知成複今日會從此處回圍場。
直到此刻,計劃還算順利。
但姜止月沒料到,成複說要為她護衛,還就真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尋常護衛,退到了數尺之外,站得比那些宮人還遠。
二人一頭一尾,中間隔着數十個宮人,整整一個時辰,竟再未說過一句話。
姜止月氣惱不已,卻又不好發作。
好!好你個成複,究竟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