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秋池看過信後,臉色就有些不太對。
于歸忍不住問:“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沉吟片刻,沒打算瞞着她。
“你可曾聽說過承安公主?”
“是前朝那位承安公主?”
“不錯。”
接着,晏秋池吩咐了一句,馬車在道旁停下,莫午一臉躍躍欲試地上了車,給于歸講起了故事。
【肅帝二十五年,天災頻發,民間怨聲四起,國都之外,藩鎮割據嚴重,戰争不斷,百姓流離失所。
金銮殿上的帝王卻還做着千秋萬代的美夢,高堆的政務和不斷送入皇宮的軍報隻字未讀,忙着和寵信的道士探讨着長生之術,忠心的老臣跪在殿外許久,也未能等到天子的召見,隻能互相攙扶着起身,對着皇陵方向遙遙一拜,哀家國之不幸,愧先帝之所托。
行至半路,遇上了一頂回宮的鸾轎,轎中人穿着半舊的宮裝,衣飾樸素,比一旁的宮娥也強不了多少。
一衆老臣見了更是酸澀難言。
那人叫停了鸾轎,上前與諸位老臣叙話,得知他們今日求見天子又是無功而返,她捏緊了袖中信件,出言寬慰:南方有諸多世族,向來與朝廷同氣連枝,她已去信南邊,若能得以晏家為首的世族支持,必可解眼下困境。
承安公主乃天子嫡長女,如今國勢衰微,天子又是如此做派,倒是這位金枝玉葉的公主一直從中斡旋,不惜用上聯姻之法,隻是他們都心知肚明,這些不過是無用之功,就算那位晏家公子顧及舊情,江山傾覆非一人之力,如今已是無力回天。
隻怕有朝一日大廈傾頹,今日枝頭鳳,明朝也隻能落為草間雀了。
有老臣不由感歎:若是當年趙大将軍未曾含冤而亡,社稷必不至此,可惜、可惜啊。
數月之間,各地皆有叛軍舉起而反,其中最大的一支,打出的旗号竟是晏家軍。
晏氏為江南士族之首,不僅有名望,還有部曲數萬。與此同時,昔日趙大将軍之子也投了晏氏,天下誰人不知,自三年前趙大将軍被鸩殺,趙家獨子便在趙将軍心腹将領的護送下逃出了京城,五萬趙氏嫡系同日叛離,不知所蹤。
如今再現,更是引得許多有識之士前往投奔,短短時間内就擴張到了二十萬人,一路勢如破竹。九月,大軍兵臨京城,禮部尚書親自開城門獻降,肅帝自焚于寝宮,朝中數十名大臣不願變節,當場自盡,追随肅帝而去。
次年二月,晏家軍統帥晏平商登基為帝,改國号為晉。
新朝初立,天子寬厚,對于前朝臣子無大錯者一律留用,有立功者加以封賞。
江山更疊,百廢待興,臣子們紛紛慶賀得遇明主,終有機會施展抱負,百姓們也感念如今太平,得以安居。至于前朝那位頗負盛名的承安公主,據說亡國之日也随父自焚于宮中,人們提起時,不過感歎一句紅顔薄命罷了。】
聽完經過莫午渲染的舊事,于歸搖搖頭,感歎道:“可惜這位承安公主信錯了人,一片癡心錯付了薄情郎。”說完,她才意識到面前坐着的正是“薄情郎”之子,忙又補救道:“不過前朝氣數已盡,也不是一兩人能扭轉的。”
好像也不太對。
“我是說,前朝之禍是因為肅帝無道,自取滅亡——”
晏秋池淡淡瞥了一眼添油加醋的莫午,才笑着打斷:“不必說了,你不知前事,這其中另有内情。我父皇少年時便名動天下,但他長在江南,與承安公主不過數面之緣,并無什麼情分,他自幼就與我母後定了親,二人青梅竹馬,感情很好。”
他隻說到此,至于帝後情變,生出嫌隙,那也是後來的事。
母後縱然對父皇失望,但于此事上十分肯定。
父皇對承安公主并無半點情意,也從未想過要答應她的條件。
于歸這才反應過來,開國帝後的恩愛話本她也讀過不少,隻是方才一時沒能聯系起來。
“所以是承安公主一廂情願?”
“前人舊事我也不甚清楚,不過幼時聽我母後提起,承安公主的确曾向父皇去信,表訴衷情,但父皇除了第一封嚴詞拒絕後,就再沒回過信。”
突然,随着馬兒的一聲長嘶,馬車猛地一刹,于歸控制不住地向前倒去,被晏秋池緊緊扶住。
于歸驚魂未定地擡頭,見晏秋池面色凝重地望着車外。
她意識到什麼,也朝外看去。
透過揚起的車簾可以看見,前方不遠處有數十名黑衣人,皆以面巾遮擋長相。
這條長街本就人少,此刻不知是被提前清理過還是被吓走,整條街上除了他們再無旁人。
一片肅殺氣氛中,于歸打了個寒顫,悄悄攥住晏秋池的衣袖。
晏明川做太子時,甚至剛登基那兩年,晏秋池都沒少遭遇過刺殺。
但随着晏明川的皇位越發穩固,他手中又掌管着聽雲衛,敢這麼不長眼的人倒是越來越少了。
莫午早已收起那副嘻嘻哈哈的神色,下車與雙園一左一右護在馬車前。
晏秋池握住于歸攥着他衣袖的那隻手,安撫似地拍了拍,定聲道:“你就在馬車裡待着,我下去看看,放心。”
于歸用力點頭,松開了他。
晏秋池跳下馬車,不忘将車簾放下緊緊遮住,說了句“别看”,随後接過雙園扔過來的刀。
長刀出鞘,照得他目光冷硬,他倒是許久沒有親手殺過人了。
對方從頭到尾沒有開口說過一個字,刀尖一轉,數十人同時攻了過來。
藏在暗處的聽雲衛都已現身,不過晏秋池素日并不喜歡帶太多人,故而他們這邊算上他在内,也隻有七個人。
對付這些不知死活的東西,七個人,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