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趙璟淵,他對還未到頭的人生充滿了迷茫,他不确定自己能否順利讀完高中就上大學,所以他還在那工作着。
更何況,他的父母對他不太管教,這份工作在他眼裡也并沒有多麼傷風敗俗,趙璟淵便決定高三讀完了,如果店面還在,就打算一直在那工作。
半個月的時間,一彈指頃。
趙璟淵望着站在講台上——被邀請演講畢業緻辭的青年,笑容莞爾,目光熱忱,仿佛周身都在煥發跟别人截然不同的魅力,金燦燦的,耀眼得他幾次心生嫉妒。
直到所有人退場,演講也早就結束,他才從恍然如夢地回過神,看着比自己高一截的青年,笑容燦爛的臉上挂滿了直戳心窩的溫柔,和難以抗拒的親和力。
他盯着青年一張一合的嘴唇,有些發愣。
與此同時,心中翻騰的情緒五味雜陳,無法收回的目光卻想将眼前的人吞噬殆盡。
他不甘心。
憑什麼,生活和人生過得如此順利的人,不能是一出生就慘淡的他。
他心存嫉妒。
為什麼,同樣人生悲催的人卻能夠擁有比他更好看的樣貌,更優秀的頭腦,更愛他的親人或是摯友。
受盡萬衆矚目和一身榮譽的人,為什麼不能有他一份。
眼前的人很美好,對他也很友善,可他就是不甘心。
憑什麼,他在這邊讀完高中,就能回到自己的家鄉,回到愛他的人身邊,而他什麼都沒有。
他的父母離婚了,他的父親掌控了他的撫養權。
就因為他的成績在他的父親眼中是在做無用功,他的父親卻也因此棄他而去。
憑什麼人生悲慘到支離破碎的人是他;憑什麼處處為别人着想了安慰了别人的他,卻什麼都得不到;憑什麼他就不能好好地感受别人對他的愛;憑什麼衍生出這樣不同常人的愛慕之情的他,無法獲得眼前喜歡的人的青睐;憑什麼……
直到趙璟淵從憤懑不服中回過神,他竟然力氣出奇了大地将青年抵制在身下,狠狠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
看着眼前的人因為窒息幾近昏迷,趙璟淵慌了神,他目光渙散,發顫地松開手,終于呼吸得上的青年卻失去了意識。
他擡起頭看着周圍熟悉的環境——這是他家。
不,這是已經被分裂得不能算是家的住所罷了。
他隐約記得,他邀請了青年在他家做客,然後他們在對未來和理想高談闊論……
垂眸看着青年昏迷的睡顔,他咽了咽唾沫星子,喉結滾動幾番,顫顫巍巍地俯下身,愧疚地摟着青年脖頸,悲痛欲絕。
昏暗的房間裡,逐漸恢複意識的青年捂着幹澀的嗓子重重咳了咳。
他一把抓起蓋在身上的被子,詫異地掃視了眼周圍。
又看着側躺在地上昏睡的趙璟淵,陷入了沉思。
或許是天氣漸漸轉涼了,青年隻覺得渾身一陣惡寒,空空的胃袋裡酸澀惡臭的味道,翻騰湧起,似乎要沖破喉嚨,脫口而出。
他慌忙從床上爬下地面,跌跌撞撞地跑到衛生間裡,彎下腰在馬桶邊上一陣幹嘔過後,難受地用力擦了擦嘴角。
不顧躺在地上昏睡讓床給他的趙璟淵,青年收拾好東西,倉促地逃離了趙璟淵家。
直到逐漸升起的朝陽,從厚重的雲層中破曉而出,青年這才發現自己瘋也似的早已經跑到了車站。
他心有餘悸地跌坐在候車室的長椅上,捂着昏沉沉的腦袋緩緩躺下,熱辣的淚水灼燒着冰冷的臉頰,胸膛中不斷翻滾的惡心感,卻讓他清楚地認知到——這是多麼荒唐的現實。
自從這件事後,趙璟淵不再出現在青年的眼前。
一周後,青年接到了母親打來的賀喜電話。
除了慶祝他提前讀完了高中。還有,他終于能回家了。
在二樓收拾行李的青年,看着手中曾經趙璟淵送給他的題集本,心如亂麻地丢在一旁需要售賣的廢品堆裡,便不再去看有關趙璟淵的任何物品。
等收拾好了所有需要帶回去的東西,他手裡拿着兩個沉甸甸的存錢罐,若有所思地回到一樓。
那兩個存錢罐,一個是田川大叔送給他的。
另一個,則是大哥田川一郎,從西京的夏日祭帶回給他的。
裡邊都存着青年這四年以來,辛苦攢下的所有資金。
從去樓下的小賣部或者其他小攤位中打下手,再到瞞着田川早立一家,去主題咖啡廳裡打工掙來的。
隻不過,田川早立他們估計早就知道了,他的工作地是個什麼樣的環境了。
畢竟那是他好友兼社長的地盤,估計早就派人調查了。
更何況,那位店長就認識川崎凜,那是他被收保護費的雇主。
隻是覺得對青年和他們沒有什麼威脅,所以才容忍他去那裡打工的。
青年珍重地将那兩個存錢罐轉交給田川大叔後,即便對方推搡了幾次說不要,但他還是堅決地要将這些錢全權償還給他們。
高一跳級高二那年,青年被人狂揍到住院的事,田川大叔避重就輕地隐瞞了他的母親,他這是知道的。
見田川大叔終于勉為其難地鄭重收下了,他才十分感恩地對他們深深鞠了一躬。
田川早立看着在短短四年裡,從怯懦慎微的瘦小少年,磕磕絆絆地成長為一位謙和好禮的翩翩青年,他欣慰地笑着,撇下嘴角轉頭看向身後溫柔賢淑的妻子。
惠子阿姨順着目光低頭看見他那表情醜醜的,不禁嗤鼻一笑。
坐在沙發上的田川早立,隐忍不舍之情,重拾好心情後,又回頭看着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青年,他寬慰地拉着他,對青年說了很多話。
漫長的唠叨說了一宿,做了鄭重的告别後,曾經總會将少年吓得畏縮的怪大叔,硬是塞給青年兩瓶燒酒,還态度強硬地告誡他,等他成年了再喝。
匆匆趕趕地回到家裡的田川二子,他們陪同父親帶着順利畢業的青年,坐上去往飛機場的私家車,遠遠目送了青年進了機艙。
直到青年坐上飛機,趙璟淵也沒有聯絡過他。
就好像他的人生并不存在過這樣一個人一般。
回到國内的青年,他竭盡所能地複讀了國内的高三,在母親的支持下,重新參加了高考後,直到高中畢業拿到了錄取通知書。
入學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瞞着家裡所有人,去派出所更改他那厭惡了七年的名字。
與工作人員極力争辯了一個小時後,他才順利改了姓名,但因為不能随便改姓,他隻好重新改回了徐氏,換名——“君寒”。
徐君寒往後的生活,終于在獲得新名字後有所改善。
但能夠再次回到妹妹身邊,這些年的委屈和不甘,似乎也能稍微忘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