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可以。謝謝你。”眼前的高秋顔語氣冷漠。
陳琳習慣了對方生人勿近的态度,沒做多想,跟她說了句“我出去一下”,道了聲“拜拜”後,轉身往外邊離開。
等對方的背影消失在了視線裡,羅清野便自顧自地整理着自己帶來的東西。
直到收拾到下午五點,她才累得汗流浃背地歇下,将下鋪的床簾拉開挂好後,擡手擦了擦模糊了視線的汗水。
幾套不屬于高秋顔的衣服堆疊好,放進了跟陳琳同個位置的衣櫃;又把從“家裡”帶來的日常用品整理進了衣櫃下的抽屜裡。
羅清野做完這一切,百無聊賴地坐在床邊,掃視着陌生的房間,将這裡的布局打量個遍,一時心中萬分感慨。
遠在天邊的黃昏熠熠生輝,橘黃色的光芒照映着耀眼的不鏽鋼栅欄。
耳邊忽遠忽近的聲音朝氣蓬勃,仿佛茂發着如初春花香般的青春氣息,令再次獲得健康的身體的羅清野,眯起眼呼吸着遠方飄來的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好不惬意。
即便這個香味是她幻想而來的。
高秋顔的鼻子,現在隻能作為呼吸換氣用的五官,湊得再近的東西,嗅着也分辨不出是何種味道。
“婷婷,你上次買的那個唇膏,晚上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幹嘛?今晚打算去找你對象啊?”
“才不是呢,我就試試看。”
“诶,佳敏,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跟二班的賀志銘談對象,要不要和他表個白?明年高三就沒機會了。”
“還是别了,我媽說成績最重要。”
“……好吧,诶,曉娜,你奶奶還好嗎?我給你奶奶送的膏藥用得怎麼樣?”
突然,門口傳來陌生的聲音,門外的四個女生正往這間寝室,喧鬧嘈雜地走進來。
“我奶奶說很好用,貼在腰上很舒服,腰傷不怎麼疼了。”那位叫曉娜的女生笑着回應。
“那就好。”咧開嘴大笑的那人頭頂上,在羅清野眼中,正悄然顯示着她的個人信息條:林北麗,高秋顔的舍友,二班的學生。
“噗……”看到對方的名字,羅清野一個沒繃不住,差點笑出聲。
誰家父母給自己孩子取這種名字。
她被嗆到的聲音,顯然影響到了她們四個熱火朝天的對話。
四人全都目光如炬地瞪着高秋顔,原本吵鬧的她們頓時沒了聲。
帶着金框眼鏡的女生,頭頂上的信息條也透露了她的身份:賴佳敏,三班學生。
最後一位及肩披發的女生,目光嫌厭地瞥了眼她,沒再看着她,而是繼續和身邊的同伴有說有笑。她叫謝婷婷。
收集了這四個人的基本信息,羅清野也對她們聊的話題絲毫不感興趣,她佯裝收拾東西,背過身往書包裡翻了翻,便拿着飯卡出了寝室。
羅清野是等到了天黑才敢出門。
不然但凡被微弱的陽光照射,都會使高秋顔的臉上迅速長出駭人可怖的紅疹。
獨自走在空曠的路上,她低着頭用手半掩下巴,小聲碎碎念道:“離?在不在?問個事兒。”
擋眼前一直沉寂的文字突然顯現: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她們四個……為什麼看起來很讨厭高秋顔的樣子。”四周沒有其他人,高秋顔又沒有飯搭子,她垂眸抵着下巴悄悄道。
牠道:黎不知。隻知道她們幾個從高一開始,就已經在針對高秋顔。
“你也不知道?”羅清野訝異,“你不是能窺探高秋顔的過去嘛。”
沉默片刻,牠姗姗回複:能力是有時效的。況且黎也不是萬能的系統。黎之所以是黎,是因為被剝奪……
“剝奪什麼?”看着後邊一串亂碼,羅清野不明所以地追問。
短暫失智的牠有口難言,直到顯示屏再次恢複了正常,牠搪塞個理由打發道:你不必知道。總之,黎能幫你的,會盡可能地竭盡全力,但超脫規則的問題,黎也無能為力。
羅清野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識趣地阒然無聲。
走到食堂的路程也就短短十分鐘,她孑然一身地跟着腳下唯她可見的路線圖,踏入了人群攢動的食堂内部。
用着飯卡打了飯,點了幾樣色澤明豔的肉類,她盯着食堂阿姨毫不客氣地将一大勺肉在她裝飯菜的盤子裡抖了抖,抖得隻剩三塊肉片後,才接着給她盛了其他菜品。
盤子裡的素菜滿滿當當,唯獨肉類隻夠嘗幾個鮮味兒。
端着盤子想多吃點肉的羅清野,氣得兩眼發直。
奈何身旁的女生都是一個樣兒——盤子裡的肉被迫缺斤少兩,她也隻能就這麼随意地應付一下眼饞的空腹。
她仰着頭打探四周的情況,随便找了個人少的地方,坐下後默默無聞地吃着碗裡的飯菜。
一邊咀嚼着嘴裡的肉片,一邊不忘腹诽。
果然,還是吃不出什麼味道。
但至少能喂飽高秋顔饑餓的肚子,還能讓她多吃胖一些。
前天在“家裡”時,黃飛燕拉着她上稱,非要看看高秋顔胖沒胖,結果可想而知,身高接近一米七的高秋顔,體重卻隻有八十多斤。
看到測試結果後,高秋顔的後媽依舊咋咋呼呼。
她也有些煩躁地聽着對方的數落。
羅清野正低頭認真吃着飯菜,卻餘光中看見她對面的座位上有動靜。
擡眼一看,那人是個皮膚略微有些黑,體型看起來比正常高中生都要健壯,且樣貌端正的濃眉帥哥。
甚至他那頭在燈光底下——有些發紅的棕黑色頭發,格外惹眼。
羅清野愕然:這所學校難不成能讓學生染頭發的?
沉寂良久的提示驟然亮起:賀志銘,高秋顔的青梅竹馬。二者感情一般,交流甚少。不過對方對高秋顔的了解不亞于徐君寒。
眼見對方就這麼明目張膽地跟異性相對而坐,還是個熟人,原本就味如嚼蠟的羅清野,徹底對眼下的食物索然無味。
“秋顔,晚上好。”賀志哂笑着道,“沒别的地方坐,我坐這兒行不行?”
羅清野聞言,冷着臉點頭答應。
“行。”能坐就坐呗,還哪來那麼多事兒。
暗自調侃沒多久,她就聽見身後不遠處有人在犯嘀咕:“賀志銘跟她認識?”
說話的是林北麗,她們就正好坐在羅清野身後的另一個位置上。
“哪知道啊。她不是學校裡出了名的白蓮花嗎。”并不是那四個人之一的女生小聲道。
但聲音也沒多小,即使在這種嘈雜的環境下,羅清野也依舊聽得一清二楚。
就是不知道那位被議論的當事人聽沒聽見。
“别說了,她會聽到的。”
“随便。反正她能拿我們怎麼樣。”
“什麼男的加她,她都同意。聽到了又能怎樣。”
“就是。”
正豎着耳朵聽着八卦的羅清野,一頭霧水:什麼情況?别搞我啊離,離你倒是用用能力看看高秋顔幹了啥事兒。她到底幹啥了她?
火速吃完自己盤子裡的飯菜,她也不顧賀志銘吃沒吃完,騰地從座位上離席,匆匆趕趕地快步往食堂堆放餐盤的地方走去。
放下了餐盤,耳朵裡卻突然響起陣陣嗡鳴聲。
羅清野難受地隐忍着——胸口中翻騰的情緒。
剛才别人對高秋顔的人格——批判得若有若無的議論聲,仿佛将她的記憶拉回到了前世——她上學的時候。
當年不堪的記憶湧上心頭,她一時間不知該怎麼抑制憤懑的情緒,這才匆忙逃離了現場。
望着夜空中破碎的殘月,她讪讪往女生宿舍漫漫步行,獨自走在那仿佛要将高秋顔一生困住的月下囚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