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老師頓時語塞,啞口無言。
“……行吧,下次考試再接再厲,你回去好好看看自己寫錯的地方,老師也不為難你了。去吧。”她笑着擺了擺手道。
跟語文老師揮手告别,羅清野如釋重負地拐出辦公室,還沒走到高秋顔的班級,卻與想從二班後門出來的賀志銘撞個正着。
賀志銘手裡抱着一堆英語習題冊,正要交給老師檢查作業,卻被她這麼一磕,再一撞,脫手打翻在地。
并沒有覺得哪裡疼,羅清野慌忙蹲在地上幫忙收拾東西,就瞥見賀志銘臉色一怔。
“秋顔,你的額頭……”
張着嘴欲言又止的賀志銘指了指自己的額頭,示意被磕破的位置。
羅清野聞言,擡手一摸,順勢低頭一看,就看見手心裡有一灘紅豔豔的鮮血,驚得她哆嗦了番,差點沒吓得罵街。
或許是書本的尖尖角太過堅硬,又壘得厚,這才導緻了高秋顔的額頭有些擦破,甚至還破壞了真皮層。
“你……等會兒收拾,我去找老師要創可貼跟消炎藥。”他急匆匆說完,連忙跑進了與二班一牆之隔的辦公室裡,青澀的嗓音高聲道,“老師!我剛才不小心撞到了剛出去的高秋顔,她現在額頭上流血了,你們有沒有消炎水跟創可貼?”
“什麼!傷得嚴不嚴重?”正熱衷于聊天說八卦的幾位老師,擡頭聞言,臉色詫異。
剛才還聊得甚歡的一班語文老師,慌忙跑出辦公室,去查看高秋顔的傷勢。
人剛走到外邊,就眼睜睜地看着她突然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不停地幹嘔和咳嗽,臉色蒼白。
幾位老師蜂擁而至,眼見情況不對,語文老師——姚老師率先上前,扶着她的肩膀倉皇詢問:“秋顔?你怎麼樣?不是隻磕到了額頭嗎?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羅清野緩緩擡起頭,木讷地搖了搖頭。
她也不知道高秋顔是個什麼狀況,剛才還好好的,肺部像是火燒一樣,突然咳嗽起來,症狀就和她魂穿進來的第一天早上一樣。
甚至肺部還會隐約感覺到劇烈的疼痛感,仿佛牽扯着跳動的心髒,脈搏不穩,撕心裂肺。
一想到這,羅清野心頭一緊,她擡起手扶着語文老師的胳膊,神色擔憂道:“老師,去醫院。我要去醫院。”
雖然不知道高秋顔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生過什麼病,但至少提前去醫院檢查一下,比毫無證據的猜疑來得更準确。
“現在是哪裡不舒服嗎?”聽到這話,姚老師的臉色也是一僵。
周圍路過的幾個學生,目光都投向因皮膚病不能曬太陽而出了名的高秋顔,竊竊私語。
“看肺。”羅清野強撐着身體不禁痙攣而難受的痛感,盯着她的雙眼正色道。
幾位老師正要扶着高秋顔起身,扶着的人卻雙腿一軟,雙眼微閉,幾乎要跪倒在地上。
原本應該在高三那棟教學樓裡上下課,卻被年級主任意外叫到高二部幫忙搬東西的郭賢李,正好看見一群女老師圍着一個面色慘白的女學生,似乎要攙扶着乏力虛脫的她行動。
“老師,要不要幫忙?”郭賢李上前道。
但那個女生的側臉也隻是看着眼熟,他沒仔細看,沒認出來那是高秋顔。
“沒事……這位同學,你去一樓的醫務室裡看看有沒有擔架,等會兒我讓男老師來擡着秋顔去醫院。”擡頭見來人,被肩上的重量不斷往下壓的晉老師,神色慌張道。
聽到名字,認識她的郭賢李聞聲一頓,點了點頭,立即轉身往樓下跑去。
很快,他就扛着擔架跑回了二樓,匆匆趕趕地放在地上,目送着額頭已經開始浸汗的高秋顔,眉頭緊皺地躺在擔架上。
默不作聲的賀志銘一直護在高秋顔的身旁,見她安然躺下,卻仍縮着身子,他立刻出聲提議:“賢李哥,幫個忙,搭把手,咱倆先擡了去。”
“先叫男老師來吧,你們回去上課。”五班的班主任兼英語老師拒絕道。
辦公室裡暫時隻有女老師,一些隻有等到上課之前才會從其他地方姗姗趕來的男老師,正還在别的辦公室裡和同事喝茶聊天。
“沒事的老師,我們男生力氣大,而且等下去也不太好。”郭賢李附和着賀志銘的話道。
“是啊老師,先打電話叫救護車吧,我們兩個擡下去就行。”賀志銘點頭。
見老師聽聞後不假思索地點頭同意,他們二人正打算一前一後地擡起擔架上的高秋顔,擡腿就走,卻被一班的姚老師出聲制止。
“等一下,先等我們幾個老師拿了傘在說。秋顔曬不了一點太陽,就連大陰天也不能站在陽光底下,等我們幾個拿了雨傘一塊撐着走。”
隻聽過這荒謬的傳聞——高秋顔隻要稍微曬一下陽光,臉上就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冒出一片一片的紅疹,隻要回到室内會迅速消退的奇怪病症,卻沒有眼見為實的賀志銘,詫異地點了點頭。
直到他們在校門口的陰影底下,站了二三十分鐘,才等到救護車的到來。
雖然今天的陽光并不猛烈,老師們依舊極力保護着高秋顔的安危。
就連來接送病患上車的一群醫護人員,在聽到老師們七嘴八舌說明——高秋顔身上那詭異的過敏病症時,他們也是一愣。
目送着救護車的離開,賀志銘跟着郭賢李轉身漫步走在校園的道路上往回走。
郭賢李的父親是高秋顔的專車司機,賀志銘是知道的。
雖然他和高秋顔在學校裡極少有交流,但他偶爾會被母親邱林珊,趕鴨子上架似的多與她接觸。
這事兒當然也是從母親滔滔不絕的八卦中得知的。
由于郭賢李父親的工作正好與高家有所接觸,他又恰好與高秋顔同校——被迫當着徐君寒的義眼的賀志銘,私下與他互相見過幾次面,所以算得上認識。
走在空曠的小道上,賀志銘卻疑惑起了高秋顔的病因。
她原本可不會紫外線過敏的,怎麼就突然得了這種病。
跟他走在一邊的郭賢李,對高秋顔生病的事卻并不知曉。
他正垂眸冥想,思考着人生的未來該何去何從。
郭賢李的父親雖然明面上對高家忠誠勤懇,但對家庭内部卻兇狠陰翳。
他父親與母親都是被媒妁之言牽連的假情紅線。
他母親嚣張潑辣的性子,一直強硬地牽扯着這個家的安穩和平。
同時,對待家人同樣心狠手辣的父親,也變着法子折磨着家裡的所有人。
是打是罵,是摔是毀。
家裡一些小型的家具,被他們二人破壞得慘敗不堪。
由于父親是上了高中的高知分子,母親隻讀了個小學就外出打工,二人因為思想上的不合而幾次大吵一架。
郭賢李的下邊原本還有個年紀尚小的妹妹,他與她相差七歲。
卻因為父母的不合,以及絲毫不顧忌年幼的二人不停地争執,誤以為是自己的誕生,才成為了引發父母變相羞辱哥哥和她的那條導火索,覺得自己的出生就是做錯了事。
思想尚不成熟的她,在她十一歲那年,聽信了路邊鄰居們的碎嘴,縱身一躍,跳進了黑不了底的池子裡溺斃了。
家醜不可外揚,這些不該透露給外人的傷與痛,郭賢李總在陰暗的角落裡默默承受着,獨自吞咽着妹妹曾留給他的喪親之痛。
也許是從父親那知曉高秋顔天生不是正常人,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妹妹生前單純的影子,隻要每回在學校裡遇到她,便會對她時常照顧。
但在外人眼中,他卻成了高秋顔的暧昧對象。
望着天邊撒下的一縷陽光,郭賢李悄聲歎息,渾然不知自己的神情全被身旁的人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