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帶着疑慮，逆着人流，擠上五樓。

辦公室這時沒剩幾個老師，也都正在收拾東西，大抵也準備離開。蘇楠站在桌前，被一張紙吸引了目光。

那張紙的排版與内容并不陌生，是新學期的座位表。

一個個熟悉或者不那麼熟悉的名字飄過，她看見了自己，緊挨着她旁邊的那個，叫周曉玲。

“怎麼會？居然不是姜陽！”巨大的困惑浮現在蘇楠心中。

她沒心情再一個個看過去，快速浏覽，直接找到姜陽的名字，他旁邊排着的，是張羽晟。

憑着記憶，她想起這兩人，期末時分别是第四名與第三名，所以，這次是錯開排位？

可是，姜陽與她之間，隔着整整三排人！

她擡頭，想叫姜陽看表，卻發現，男生正低着頭，眼神看向的地方，正是座位表。

姜陽似乎沒什麼想法，臉上平靜如常。

也不等他有什麼想法，老楊已經走了進來。

偏老楊隻是坐着看手機，遲遲不開口，兩人站在邊上，也不好先說什麼。直等辦公室内老師走光了，楊雲才對姜陽沉聲道：“去把門關上。”

等到姜陽關上前後兩扇門，重新站好，老楊這才在二人臉上反複打量，他看了很久，仿佛是第一天認識。

“你們在交往嗎？”長久的靜默，開口便是重磅。

蘇楠微低着的頭猛然擡起，眼裡盡是錯愕，同樣震驚的還有姜陽。

“沒有！”二人齊聲反駁，聲音不大，語氣卻是那樣的不容置疑。

老楊品味着他們的表情，食指緩慢撓着自己的一側下颏，一時有些拿不準實情：“可是有人舉報在過年期間，看見你們抱在一起。”

蘇楠與姜陽遲疑片刻，想起确實有這一回事，可是不等他們解釋，隻需這片刻的猶豫，老楊已經心下了然卻有其事，斷言道：“看來是真的。”

“是有這回事，但我們并沒有交往。我和蘇楠之間，隻是正常朋友間的來往，我們雙方家長認識，住的又近，所以平時玩的好些，但這也并不能代表什麼吧。”姜陽站的筆直，反應過來後，開始解釋，“除了我們，校内也不乏男女生玩在一塊的現象，總不能都說這樣就代表在交往。如果這樣，豈不是男生和女生連話都不能說了？”

楊雲觀察了半天，看不出二人面上浮現驚慌之色，松了口：“你别着急，我也沒說你們就一定在交往，隻是有人舉報，我不能不核實。既然隻是朋友，有什麼事需要做到抱在一起的程度嗎？”

姜陽用餘光掃着蘇楠，卻不見她有開口之意。也對，誰願意将自己的傷疤揭開給别人看。

姜陽想了想，還是自己開了口：“這是個人隐私，不便透露。我隻保證，舉報絕對是空穴來風。”

然而老楊并不願意将這事輕松帶過，他不信空穴來風，隻當“擁抱”的理由是真相的突破口，便一直揪着這個點發難。

二人心中坦蕩，不解釋，隻是否認。

最後沒法，楊雲隻得搬出家長這座大山，企圖逼迫他們說出緣由。

“倘若你們一直有所隐瞞，我也隻能把雙方父母叫過來，大家......”

然而他的苦口婆心尚未講完，蘇楠終于忍耐不住，冷冷道：“我爸媽感情不和，這個原因夠嗎？”

她擡起頭，紅着眼，怨憤地看着楊雲。

楊雲沒想到是這個原因，自己的咄咄逼人此刻顯得罪惡滔天，他面露尴尬，假把式喝了口茶，放輕了聲音，語氣卻不曾改變：“什麼叫這個原因夠嗎？雖然你情況特殊，但這是和老師說話的态度嗎？我難道在害你們嗎？

班裡的情況我也有觀察過，你們兩就是平時走的太過親近，尤其是你，姜陽，下課那一點時間還要到蘇楠那邊去看看，關系好到這個地步嗎？倘若你們注意一點分寸，别人能舉報你們嗎？這事我可以不追究了，但以後，别讓我看到第二次。”

他話說到如此，也不想再聽任何回答，捏着眉心，擺手讓他們離開。

“如此看來，那份座位表，恐怕就是故意為之。”蘇楠在心中思忖，“可是，到底是誰在背後舉報？”

“你說舉報的人是我們班的還是别的班的？”下樓時，姜陽問。

蘇楠在心裡過了一遍認識的人，依舊想不到誰有動機。如果是仇人，她沒有得罪過誰，如果是身邊人，整個學校，也就隻有姜陽和她最近，可是，這更沒可能。

蘇楠搖了搖頭，有些心煩意亂。

姜陽：“還好我們行得正，坐的直。”

此刻樓梯已空無一人，蘇楠心中一動，決定試探最後一次：“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真的在交往，剛才你還會那麼肯定的否認嗎？”

“隻是氣氛到了，隻是随口一問。”蘇楠想，所以她接受姜陽的一切說辭。

“别鬧，你的假設根本不可能成立。”

姜陽記得很清楚，蘇楠親口對他說過高中不會談戀愛。

兩人各懷心事，相視一笑，将各自的情緒深藏心中。

姜陽還是将蘇楠送到小區門口，然後約定明早一同上學，隻是這次，蘇楠多說了一句：“我想好了，聽我媽的建議，大學準備去國外念，沒準以後真的會成為著名畫家也說不定呢？哈哈。”

她不想笑的，最近根本沒有值得開心的事情，可是，如果在談及夢想時，苦哈哈的多遜啊。

特别是在姜陽面前。

她又大緻講了具體學校還沒選定，等确定好後就要根據相關學校的要求，開始一步步着手準備了，以後恐怕會很忙。

正是放學下班的高峰時刻，兩人就這樣，推着車站在門口，蘇楠喋喋不休講着，姜陽卻沒給出任何回應。

“你不說點什麼嗎？”蘇楠輕輕推了一把車，彼此的車輪撞在一起，發出悶悶的“砰”聲。

“那就祝你前程似錦，得償所願。”姜陽握緊車把手，撐着嘴角說出由衷的祝福，隻是眼睛卻不敢注視着蘇楠的臉。

他腳一蹬，車轱辘從此轉出兩種不同的道路。

這之後，在班裡，他們需要刻意保持距離，隻上下學時，才能肆意談笑。到了高二分班，姜陽果然學了理，而蘇楠報了美術，兩人見面的機會更是少了許多。随着學業的繁忙，兩人課程不同，他們漸漸連一起上下學的機會也沒了，隻剩周末節假日或者網絡聯系。後來蘇楠離開Y市，他們終于徹底斷了聯系。

誰也沒有料到，時隔九年，他們的生活居然再次有了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