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的撫摸着手臂,卻沒有一點感覺。
“周家祭司才十四歲,叫周平續,桀骜不馴又驚豔絕才,便說要跟我比試比試,我不想讓宣家落下膽小怕事的名頭,答應了。”
宣和眼中閃過一絲恨意,聲音悲憤:“那個畜牲做了新的蠱,根本就沒有解藥!我隻能看着我的手被廢掉。”
年輕的宣和舉着左臂痛的打滾,周平續站在一片草地上叉着腰大笑:“長老們還跟我吹宣家以前多厲害,看樣子一代不如一代啦。”
“可我能報仇嗎?不能啊!”宣和蒼老的眼睛中含着痛苦的淚:“周家不可能為了一個宣家人斷送自家未來的希望,兩家此番會面是商量兩家人的大事,我也隻能忍啊!可老天有眼,不到三十歲就收了他,我卻活到了六十多,誰又能說這不是老天爺對我的補償呢?”
宣止盈随意地抹了把眼淚,哭笑:“您的仇真的報了嗎?”
如果真的放下,重提舊事時他怎麼會如此激動?
她用一種看透了的眼神看着宣和:“您隻是把仇恨變成遺憾罷了,因為您再也沒機會報仇了。”
周平續已死,他的滿腔恨意無處釋放,于是勸自己,算了。
于是他嘲笑他的英年早逝,将自己變成了勝者。
可死亡是仇恨的終結嗎?
不,仇恨永遠不會終結,它在活着的人心中。
宣止盈大笑,一字一句道:“和爺爺,您才是敗者。”
因為您連報仇的勇氣都沒有。
‘啪!’
宣和将最深的痛苦拿出了勸誡宣止盈,卻被她無情地嘲笑。
這一次動手,甚至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宣和看着垂在身旁顫抖的手,緩緩的閉上眼睛,放棄了勸說。
“你想借吳王之力找到人,我不會攔你,但這是村子的底線了。如果你一心隻有私怨,要去尹朝報仇,我會派出長老和年輕一代以叛族的名字追殺祭司宣止盈。古茶村不需要一個偏私利己的祭司。”
宣止盈用舌尖抵了抵臉,哼笑一聲。
“你也别想着卸任祭司。”宣和率先開口:“曆任祭司中也有曾想過讓更年輕的蠱師接任,但渡蠱後無一人活過半年……木姜既然用性命托舉你,你要對得起她的在天之靈。”
宣止盈用指尖擦過眼角淚水,并沒有反駁。
宣和發出一聲疲憊的歎息:“該說的都說了,我累了。”
宣止盈沒有說話,連禮都沒行,掉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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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群捏着賬本進後院時,所有的蠱童都已經起床,乖乖的等在水榭裡。
“阿群哥哥好!”
宣群坐在桌子邊攤開本子:“别跟我來這一套,該養多少就是多少……我看看,第一個,小醇。”
人群中站出一個鼻青臉腫的豬頭,宣群被吓了一跳:“你怎麼回事?被咬了?”
小月亮偷偷笑:“小醇告黑狀被發現了,小五約他鬥蠱弄的。阿群哥哥放心,小醇含了避毒丸,死不了。”
宣醇腫得看不出表情的臉上流下兩行眼淚。
宣群拿着賬本,跟着他進後院隔間,一種一種核對清楚,其他人的步驟也一樣,先點名,再核算,前後也花了他兩個時辰的時間。
他皺着眉,用毛筆點了點三處:“鐵烙頭、過山峰、馬陸、蚰蜒、蜈蚣……這五個隻剩十幾條了?”
小月亮心頭霎時一跳,很害怕他繼續追問,結結巴巴道:“前幾天有好多人闖進來要殺王孫,我們就出了點力。”
宣群聞言冷笑,将賬本合上:“宣止盈真把古茶村當自己家了,這麼使喚你們。”
小月亮低下頭,心中祈求他千萬别追問。
“算清楚了嗎?别漏了一兩隻出去,這玩意毒的要命,一口就能死人。”
小月亮聲若蚊呐,毫無底氣:“算……算清楚了。”
所幸宣群的注意力全在宣止盈公器私用上,内心琢磨着怎麼去給她找麻煩,是以并沒有注意到小月亮的不對勁,直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