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濕黑暗的地道中,小萍背着宣止盈,扶着牆往盡頭走。
宣止盈趴在她肩頭,氣若遊絲,勉強握着火折子替她照亮。
怕人暈過去,小萍同她說話:“姑娘再撐撐,快到出口了。東宮派人在外面接應我們。”
口舌中的傷口還在流血,宣止盈沒地方吐,一口咽下。
“出口在哪兒?”
“一家農戶院子裡。”
宣止盈穩穩地趴着:“不怕巡檢司的人搜捕嗎?”
小萍将背上即将滑落的人掂上去,健步如飛。
“所以要快點,在他們找到之前撤離。為避人耳目,辛苦周姑娘僞裝一番,與我扮作夫妻,捎帶個孩子坐車往外城走。等我家……我家姑娘有空了,再來探望你。”
而後她補充一句:“我扮男子。”
救她的不是太子嗎?
宣止盈壓下心中疑雲,應道:“東宮冒着這般大的風險相救,周瓊但聽吩咐。”
小萍嗯了一聲,走得更快。
不知道走了多久,地道終于到了盡頭。
小萍将宣止盈放下來,扶着牆靠住,她敲了敲頭頂的青石闆,半晌沒有人回應。
她皺起眉頭,喃喃自語什麼,而後朝宣止盈道:“周姑娘,扶我一下,我看能不能推開。”
宣止盈點頭,勉強扶住她的腰,小萍的十指緊貼石闆,肌肉繃緊。
一陣又一陣石料摩擦的聲音響起,簌簌泥土掉落,宣止盈低下頭,感到一束溫柔的光照了下來。
小萍高興道:“周姑……”
宣止盈重新擡頭,臉色被迸射出來的溫熱的液體燙到。
小萍的笑容還來不及收回去,捂着脖子,軟軟地倒了下來。
鮮紅的血液湧出來,流淌在身下,那樣一張年輕的面龐此刻充滿害怕。
“跑——”
宣止盈的眼淚滾落,握着她的手直直地望着頭頂,微光照在她的臉上,映出一張絕望又憤怒的臉。
尹征蹲在洞口,俯視着她。
“周姑娘,大人等你很久了。”
那一瞬間,宣止盈全身被一種名為憤怒的情緒包裹,好像沉在一片燃燒的海洋中,胸腔裡是燒不盡的原野。
她以為自己會怒罵出聲,但卻沒有,那一刹那所有的動蕩歸為寂靜,她的身體輕輕顫抖,她站起來,跨過小萍的屍體。
尹征拉了她一把,她笑着說了聲多謝。
一夜兵荒馬亂,天邊泛起魚肚白,應常懷穿着白色暗繡梨花紋衣衫,頭戴青玉冠,眼神涼薄至極。
“是我小看你了。”
宣止盈揚起一個笑:“少卿大人是問我要活蠱的嗎?”
應常懷靜靜地看着她,目光冷淡、疏離,仿佛剝離了一切情感,跳出了萬物生榮。
“古茶村宣家人昨日已經抵達姚京。”
他犯不着為了個蠱去救個案犯,即使這個案犯因他被污蔑。
宣止盈的笑意淡了點,盡力讓自己站得筆直。大片紅色的血染紅了她的衣衫,好似開了一朵雍容華貴的芍藥花。
她往前走了一步:“大人不需要我了,是嗎?”
她垂着頭歎了口氣:“本以為你也是來救我的。”
現下這個境況,周瓊死了更有利他。
應常懷收回視線,不欲與她再多說話:“你還有什麼遺言嗎?”
宣止盈咬着唇畔,打出了最後一張底牌。
“元和十八年十月十五日,應遙祝被人陷害押解回京,褫奪一切榮耀,罪名是——勾結吳地。”
“卉羅司指揮使陳照月主持行刑,應遙祝熬過三十六道酷刑,獲得翻案機會,卻也因此落下暗傷,間接導緻了六年後與吳對戰後身亡。”
“胞弟深銘家仇,擢于兵部,後自請赴疆,四年後大敗吳王。”
尹征不由得側目。
她在渾說些什麼?
大小姐在邊境好好的,素來有手段應付那些宵小,怎麼就忽然要被人陷害了?
“證據也很可笑,那是她與吳地一位将軍的來往信件。”
宣止盈挺着脊背,笑顔濃昳,讓人想到絕壁上開出的花。
“如果作為蠱師,我沒有了價值,那一個再活一世的人呢?”
應常懷沒有動,握着手腕上一串冰透佛珠慢慢地撥。
一瞬間的猶豫已經夠了。
宣止盈忍下那份不甘心,在他面前緩緩跪下,整個身體貼在地上,俯首叩拜。
蝴蝶骨分合,脊背塌掉,像是尹朝無數個自稱小人、小的的人,她也成為了飄在風裡的一株草。
“如若有假,屆時任憑大人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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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貨!蠢貨!!!”
顧秋聲狠狠地踢着趙寅,恨不得踏死他。
趙寅蜷曲身體,連聲慘叫,甚至不敢擋他踢過來的腳。
“大、大人……饒命啊!”
“饒命!?周瓊跑了!你親自把人帶出去的!!!誰來指證應常懷跟陳照月?你這個蠢貨來嗎?啊!”
顧秋聲雙目赤紅,整個人都要瘋狂了,踢的一下比一下重。别看他年級大,選的地方刁鑽狠辣,淨往趙寅胸口、肚子踢。
趙寅受不住,蜷縮得更緊,像是隻煮熟的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