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宗罪1】
月澈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奇怪的街角,路上空無一人卻有嘈雜之聲不斷傳來。
擡頭望去,雖然沒有太陽,但天幕背後隐隐有光源照亮了世界,和陽間的天空倒有些相似。
自己到底是掉到了哪一個地獄呢?
七重原罪地獄,她隻差傲慢與貪婪就能成功完成曆練。沒想到昨天離開暴食地獄後不小心誤入了運輸拍賣物的車隊,要不是自己機靈,恐怕現在就被當作商品買走了。可惜當時太過慌亂,沒找到什麼有效信息,她暫時還無法判斷這裡到底是傲慢還是貪婪地獄。
“讓開讓開!别擋老子的路!”
身後沖出一個粗暴的身影,将剛站起身的她再次狠狠撞倒在地。皮膚被粗粝的砂石磨破,疼的她倒抽一口冷氣。可還不等她說什麼,對方已經抱着什麼東西闖進了對面一幢建築樓内。
那裡好像也是聲音的來源。
“你沒事吧。”一方雪白幹淨的手帕遞到她身邊,“不介意的話,用這個包紮一下吧。”
他豔麗到像人間怒放的牡丹花...沒見過世面的月澈被這種頂級美貌晃了神,連忙低頭退後幾步,與他拉開了一些距離。
她也因此沒注意到那雙紫寶石瞳孔中劃過的道道暗芒。
“你是來賭博的嗎?”
“賭博?”
他伸手指向那幢房子,“那裡是賭場。”
話音剛落,兩個身形佝偻的獨臂老人正拖着一個骨瘦如柴,失去雙腿的男子從賭場中離去。
“這是...?”
“賭場裡什麼都能作賭注,财富、軀體、時間,甚至是靈魂。隻要是你所擁有的東西,全都可以作為籌碼。”
“那我可以得到什麼?”
“隻要你赢了,可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東西。”
月澈心中暗自驚訝:這賭場也太神奇了。
“怎麼樣?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美豔的白衣男子微微彎下身子低聲引誘,“要不要進去試一試?”
誰知月澈搖了搖頭,直截了當的拒絕了他。
“我沒有想要的東西。”
“哦?”他有些意外的審視起她,“那你怎麼會來到賭場附近?”
“我醒來的時候就在這裡了,可能是讨厭我的惡魔把我趕出來的。”
小臉皺成一團,苦惱的支着額頭。畢竟以她的腦瓜子,暫時隻能想到這種拙劣的借口。
不過她也不在乎他信不信。
绮羅生一愣,随即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懊惱的跺了跺腳,她略帶薄怒的瞪了他一眼。
沒想到自以為兇狠的眼神在他人眼中更像是一隻小貓在虛張聲勢,讓對方笑的更燦爛了。
月澈被他的無禮惹惱,扭頭打算離開這裡,誰知再次被他攔下了去路。
“抱歉,是我失禮了。”
“那你為什麼還要攔下我?”
“因為...”
他猛地用身體遮住她,原本溫柔的眼神瞬間驟冷,看向不遠處正在蠢蠢欲動的身影。
醜陋扭曲到不見人形的生物,怕是賭到已經失去理智的亡命之徒吧...真是可怕的欲念。
“吓到了嗎?如果方才讓你獨自離開,他就會一直尾随你,然後強行給你戴上奴隸鎖铐,把你賣入當鋪或是拍賣場。”
地獄,本就是弱肉強食的地方。
若身懷寶藏卻無力守護,那便是懷璧其罪。
更遑論她本身就是寶物。
黑發的惡魔随處可見,但那雙如蜜糖琥珀般清澈的雙眼在污穢不堪的地獄,可是連稀世珍寶都比不上的存在。
或者說,純潔到毫無雜質的靈魂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
萬物有靈,有靈就會滋生欲望,不斷追求,甚至占有。
一步一步,因為欲望的升級,進而走向堕落。
他名為,貪婪。
【七宗罪2】
月澈并非手無縛雞之力,但若是對方願意為她效勞,她自然樂的接受。
“你看起來很幹淨,不像這裡的惡魔或者亡靈。”
“是嗎?多謝你的誇獎。”天幕後的光源有隐約減弱的趨勢,他估算一下時間,決定盡快帶她回去,“快入夜了,街上會有髒東西出沒。你要是信任我,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過夜吧。”
“如果不是你長得比我好看,這番話真的很像誘騙年輕小姑娘的壞男人。”
绮羅生再次被她這番坦誠的話逗笑了。
雖然色欲魔王也是頂級美人,但她的美色帶着□□勾引,更像一劑行走的春藥,而眼前之人則是實打實無可挑剔的美貌。
反觀自己要身材沒身材,要美色沒美色,完全沒什麼值得對方圖謀的,那不如就跟他走。
因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誘騙嗎?绮羅生垂下眼睫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好像全然不知道自己懷揣着最誘人的寶藏。
這麼單純的小東西到底是哪裡來的?
難道一直沒察覺到他的身份嗎?
地獄中央有一座巨大宮殿,整體造型如西洋時鐘一般宏偉。正中央大殿頂部一扇圓形彩窗結合黃道十二宮與日晷的原理形成一個獨特的計時裝置,窗面上的三針正運行着屬于時間的秩序法則。
不過绮羅生并沒有帶她進入正殿,而是來到一處偏殿的房間内。昏暗的光線讓他優美的面部輪廓變得更為明晰,半張臉依然溫柔美麗,陰影中的臉卻讓她眼前無法聚焦,看不清他的神色。
随後陷入了無邊黑暗。
手指描摹着少女花瓣般柔軟的唇,随後滑過微微翹起的鼻尖,最後來到眉眼附近。
“明明隻是一個低等惡魔,為什麼會有這麼幹淨的靈魂?”
幹淨到...甚至可以拒絕貪婪的誘惑,沒有走入賭場。
不過要是她進入賭場賭博,他或許就會失去對她的興趣了。
大手突然覆住那雙琥珀眼,作勢要剜去它們一般。
但其實隻是撫摸。
再好的寶物,也要放在合适的地方才能綻放出獨一無二的華彩。
否則終究是死物。
他想要...活的她。
“你怎麼醒這麼早。”
“被你吵醒了。”一個男人手持時計權杖而來,邊走邊漫不禁心的打着哈欠,一副還沒睡醒的模樣。
“找到了一個可愛的玩具。”
“绮羅生,你的收藏還不夠多嗎?”他想到後殿那堆箱子,裡面的東西簡直多到令人發指,“也沒見你有多喜歡它們。”
“噓。”他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你會吵醒她。”
吵醒她?察覺到不同尋常的用詞,最光陰升起一絲興緻想要看看他究竟找到了什麼。
可當他發現床上躺着一個熟悉的人影後不由得挑起了長眉。
“怎麼是她?”
“今天在街上撿到她的。”他搭上他的肩,一同欣賞起這隻小獵物,“昨晚在拍賣會場裡你就注意到她了吧。要不是場面太過混亂,你一時抽不開身,早就該捉住她了。”
最光陰勾了勾嘴角,算是默認绮羅生說的話。
“答——答——”
指針的轉動聲響不知為何在耳邊格外響亮,吵得人不得安睡。
可哪怕将枕頭蓋在腦袋上也無法阻擋那規律的聲音鑽入腦海。月澈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決定去看看這可惡的聲音究竟是從哪裡傳來的。
沒想到一走出房間,隻見腳下原本華麗光潔的玉石地磚全都變成了玻璃,地下那些精密嵌合的機械齒輪讓人一覽無餘。
原來整座宮殿是一台巧奪天工的時鐘嗎?
“覺得怎麼樣?”
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走廊中響起,吓得她如一隻受驚的小動物,不斷環顧四周想要判斷聲音的來源。
直至她看到一個身影從長廊盡頭悄無聲息的出現。
銀灰色的長發被高高紮起,露出帶有金屬冷光的惡魔角。背後的翅膀哪怕處于折疊狀态仍散發出攝人的壓迫感,更遑論那條長且帶着尖刺的銳利長尾。
高傲的魔王從來不屑掩飾自己身份的象征。
金棕色雙眼緊盯這隻自投羅網的小獵物,而弱小的她隻能在這樣的注視下節節後退。
這層地獄并不像其他地方那般昏暗,哪怕在黑夜中仍有點點光斑灑落。但她那雙靈動璀璨的雙眼實在亮的過分,或者說就像一道光,将那些用魔力制造出來的亮源襯得無比黯淡。
好美麗的光...這是在地獄裡絕不會出現的東西。
等等,絕不會...出現的東西?
突然湧起十二分警惕,他閃現到她跟前,強行擡起這張看似無害的臉。企圖從她的雙眼中發現一些端倪。
“你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月澈被他這架勢吓得說不出話,磕磕巴巴半天才吐出一句話。
“從...從...色欲地獄來的...”
她也不算撒謊,自己最初就是從色欲地獄開始曆練的。
“色欲地獄?”他忽然發出一聲嗤笑,松開了手,“原來是個魅魔嗎?”
霎那間,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魔王大人将她從頭到腳掃視一遍,說出了一句險些讓自己後悔終生的話。
“真是個毫無吸引力的魅魔。”
是的...她沒有妖娆豐滿的身材,也沒有妖豔惑人的容貌,甚至沒有犄角和尾巴,更别說翅膀了...
她是個異類。
【七宗罪3】
其實最光陰并不是在羞辱她,隻是本性如此。但當他看見那微微發紅的眼眶時,忍不住升起幾分慌亂。
“你...你别哭啊。”怎麼這麼嬌氣...魅魔是這樣子的嗎?
“我沒有哭。”
她胡亂抹了把臉,氣的扭頭就走。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哭。
绮羅生聽到動靜趕來時,隻見最光陰長眉緊鎖,對着緊閉的房門一言不發。
“你惹到她了。”
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真是讓人頭疼。
魔王大人表面沒有吭聲,背地裡卻心虛的甩了一下尾巴尖。
“人家還是個小姑娘。”
一句話讓毫無飼養經驗的魔王大人徹底偃旗息鼓。
而房中的月澈此時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并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們果然是傲慢之主和貪婪之主。
原本還打算睡個回籠覺,沒想到這麼一鬧之後睡意全無,反而把自己熬餓了。看天色未明,她捂着癟癟的肚子,決定去附近找找有沒有能填飽肚子的東西。
方才被氣的不曾好好觀察這座宮殿。現在看來,宮殿富麗堂皇,極盡奢華,很符合傲慢與貪婪魔王的格調,但是玻璃窗外的世界卻與白日截然不同。她靠近玻璃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卻忽然在時針滴滴答答間察覺到兩個不同的影像正在互相交疊。
難道說...貪婪地獄和傲慢地獄竟然在同一個空間嗎?!
白日是貪婪地獄,傲慢地獄在入夜後出現...
難怪兩個魔王住在同一座宮殿。
還真是出乎意料。
可是地獄就像一座原始森林,隻講究實力至上。魔王作為惡魔中的王者,實力不必多說,彼此之間可以互不幹涉,也可以互相争奪統治權,但像他們這樣和諧...
難道是她孤陋寡聞了嗎?
吃飽喝足,月澈躺回床上想到自己的任務...到底要怎樣才能離開這個雙重地獄呢?
這等于要同時擺脫貪婪和傲慢的控制。
看到梳妝台上那面鏡子,她走到鏡前,凝視着鏡面裡的自己。
或許該做一些...與衆不同的事?
“這裡不好嗎?為什麼你總想離開我們?”
最光陰将想要逃跑的小蝴蝶再度捉回自己身邊,看着一臉不服氣的她,四條眉毛恨不得擰成一團結。
“可我并不屬于這裡啊。”見自己的逃跑計劃又又又宣告失敗,月澈跟他狡辯道,“而且我是魅魔,回色欲地獄是理所應當的吧。”
“然後呢?讓你回到那個混亂不堪的世界,做一隻任人宰割的底層惡魔?”绮羅生卷起她一縷辮子,讓它像一枚純黑戒指般繞在自己手指根部,仿佛這樣就能永遠套住她,“你沒有自保能力,留在這裡才是最好的選擇。隻要你想,我們可以陪你去做任何想做的事,你所有的欲望都将得到滿足,這樣不好嗎?”
月澈一哽。
他說的是事實。雖說此前也是成功逃出了其他地獄,但過程都極為艱難。每日東躲西藏,食不果腹,甚至差點凍死街頭的事也發生過。
等一下!
那她現在的日子是不是過得太舒服了?
最光陰看着她不停撲閃的睫毛,以為是被說服了,揮手變出一桌子點心擺在面前。绮羅生選了她平常喜歡的那一疊,叉起一塊送到她嘴邊。
這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她猛地推開點心跑到殿外,雙眼死死盯住正殿頂部的時計指針。
它的聲音和自己之前聽到的節奏不太一樣了。
“你注意到了啊。”
雪白的發間出現一對翡翠玉石般瑩潤的犄角,在日光中泛着潋滟光華;身後長尾不像最光陰那樣帶有尖銳的骨節刺,反而被柔軟細密的鱗片覆蓋,看似毫無威脅感,卻在尾尖有一截如鴿血紅般的血色骨刺,妖娆而緻命。
他終于現出了魔王真身。
“我到底在這裡呆了多久...”
冷冽的金屬犄角與長尾像是時計的指針般銳利,隻見他輕輕一擡尾尖,貪婪地獄立刻轉變成為傲慢地獄。
随着時間流逝的加快,她的心跳好像也在跟着加速,像一隻小鼓,險些要跳出胸腔。
“...所以其實我在這裡已經停留了很久...對嗎?”
驚疑不定的獵物連呼吸都在顫抖。
“是的。”
小臉頓時煞白,那雙翦水秋瞳也失去了神采。長長的燕尾睫如蝶翼翕動,顯得分外脆弱,卻又帶着一股詭異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