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即苦】
這年,廉莊在秋風之約時得到了一個匣子,裡面裝着一枚散發異香的藥丸。
盡管老狗說盡好話想糊弄她立刻吃下去,但當意識到這是什麼的時候,她借口說要帶他去看自己的玫瑰花田,将匣子放在了兜中。
這樣的寶貝...她受不起,也不敢受。
長生不老藥,人間帝王夢寐以求之物。
可永無止盡的生命與永不衰敗的青春真的是一種福氣嗎?
在廉莊看來未必是這樣。
凡人生命雖如煙花般轉瞬即逝,卻因生老病死、因緣際會而變得跌宕起伏,由此心生諸多感悟。待到來日花落回首之時,縱有遺憾,也不枉辛苦走這一遭。
長生不老的确令人心動,但在得到的同時,命運也會向她索取同等,甚至更大的代價,比如:永遠處于迷失與失去之中。
時間是一條川流不息的河,每個人都是一個渡口,在一生中迎來送往不同船隻。
而長生不老之人會迎來更多的船,也要送走更多的船。
來來往往,到最後唯有自己永遠被留在原地,任由那些離别愁苦不斷磋磨。
北狗不正是如此麼?身處輪回的漩渦,從困惑漸漸轉為絕望。
想想都覺得極苦。
自己這一生所得不多,到如今已是孑然一身,所以她甯可當一條漂泊的船,如落葉般飄過旁人的渡口,也不願讓永生變成一把枷鎖困住自己。
何況那天看老狗的樣子,這枚藥恐怕來路不正,還是由自己代為保管吧。
過了一段時日,廉莊進山想挖些藥材,遇到一個瀕死的老人。
不知為何,她心中突然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與此前猜想不謀而合:那枚藥果然是北狗偷來的。
而眼前之人的出現,是為了向她讨回這枚藥。
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那也不必多作留戀。
就像這個血雨腥風的江湖不屬于平凡的她,那就毅然選擇遠離一般,這一次她也毫不猶豫地選擇歸還。
一枚藥丸,換來據說能種出永恒玫瑰的種子,好像也不錯。
城主低頭看了一眼手中藥匣,輕輕一笑。
本以為要費些心思才能讨回來的東西,沒想到這小姑娘竟直接給了他。
很清醒的姑娘。
那枚種子,就當是他的回禮吧。
【種玫瑰】
在中陰界去往輪回道的途中有一條河,名為往生河。渡過此河就是彼岸,從此前塵舊事皆被留在過去,再不可回頭。
北狗正納悶自己怎麼坐在往生河邊,眼前突然闖入了一抹熟悉的紅。
見她手捧玫瑰花要踏上小船,鋪天蓋地的慌亂頓時湧上心間。他想叫出她的名字制止她渡河,但喉嚨似被用力掐住一般發不出聲,隻能眼見她去往彼岸。
她是誰?自己為什麼要阻止她投入輪回?
為尋找答案,北狗跟上了那條船。
那位玫瑰花一般的少女轉世成了一位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
明明還是那張臉,她們的行為舉止卻大相徑庭,像另一個人頂着少女的臉生活。
北狗對這樣的她感到陌生,那股難以名狀的恐懼始終充斥胸中。
不...不該是這樣的!
把她還給他!
但他嘗試了無數次...結果都徒勞。
當小姐踏上喜轎将要嫁給良人那一刻,北狗站在角落,神色冰冷的目送接親隊伍離去。
十裡紅妝,鑼鼓喧天,世人眼中美滿喜慶的一幕居然如此會刺眼。滿目赤紅如一股飓風席卷他的全身,不斷叫嚣着破壞之意。
可他無力阻止,隻能像戲台下的觀衆,被硬逼着看完台上這出戲,然後再次來到往生河岸。
“不許走!”
他終于能扣住她的手腕,可回首之際,熟悉的眼中唯有陌生。
“你是?”
“…是我…我是老狗啊...”
“老狗?”少女微微歪頭,神色疑惑,“我不認識什麼老狗。”
不…不認識?
莫名劇痛如一把利刃将人刺穿,北狗身形一晃,恍惚着松開了那隻手。
她不是他要找的人。
她也不再是那個等他的姑娘了。
怎麼辦,他弄丢他的玫瑰花了。
他的玫瑰花到底在哪裡?
灰暗的天空下起淅淅瀝瀝的雨,北狗分不清臉上究竟是淚水還是雨水。隻知道雙眼發疼,胸中也疼,像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從身體中被硬生生奪走。
“廉莊!”
北狗終于喊出夢中人的名字,從這場噩夢驚醒。
原來是夢…幸好是夢…
他要立刻去找她!
飲歲望着那匆忙離去的背影,回首看向時間樹輕聲歎息。
已經…太遲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