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喜驚喜,當然驚訝在前。”韶無非晃了晃正在視頻通話中的手機,“可惜阿鱗要留在學校寫論文,不然他說什麼都會參與的。”
“我參與了送祝福!”手機裡傳來一個急嚷嚷的聲音,“國内可是剛剛天亮,我臉都沒洗就來送祝福了,這難道不是姐弟情深嗎!”
“深你個大頭鬼啦!”她擦了擦眼淚,沒好氣的說道:“趕緊畢業來幫大哥賺錢,我要繼續當遊手好閑的大小姐!”
“知道了知道了!”
幽明集團被清算後,有一部分産業交回了韶無非手中進行重組。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僅是這部分産業都把兄妹二人累得夠嗆。羽麟兒自認不是什麼讀書天才,便不打算繼續深造,向學校提交了提前畢業的申請,準備趕緊進公司幫家人分擔壓力,所以現在忙的和狗一樣。
華燈初上,燈火如綿延綻放的金色玫瑰與藍調油墨一同勾勒出布達佩斯最為浪漫的輝煌時刻。
“原無鄉,你真的不怕自己那點錢被我刷爆嗎?”
怪不得主動說要參與他們的集體旅行,還強烈建議來布達佩斯,原來是早有預謀。
但他到底哪來這麼多的錢包宴會廳給她過生日?!
“怕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個月賺多少錢。”他低頭望着她秀氣的輪廓,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所以隻能偶爾揮霍一把。”
瞳朦深吸一口氣,擡頭回望:“那你聽過《Old Money》嗎?”
Blue hydrangea, cold cash, divine,
盛夏的藍色繡球花,冰冷又無情的金錢,高不可攀的神聖大天使雕像,
Cashmere, cologne and white sunshine,
貴如黃金的羊絨,繁華的科隆,白金般的陽光,
Red racing cars, Sunset and Vine,
嶄新的鮮紅跑車,海岸線的美麗日落,甘醇馥郁的葡萄酒,
The kids were young and pretty.
那孩子是如此的年輕,漂亮。
這首歌描述了她曾奢靡至極的生活,那個讓普通人望而生畏的世界。
當年自己無知者無畏,願意為愛不顧一切,現在卻是另一番心境。
“If you call for me,you know I'll run.”
輕柔女聲中,标準的倫敦腔漸漸響起。
“I'll...come to you.”
布達佩斯,繁華奔它而來,永不落幕。
【惡骨·Wait and See】
惡骨讨厭绮羅生,因為他評價自己的作品裡沒有愛,隻是用音樂在宣洩情緒。
可誰說要有愛才能創作?有才華的人,連起床氣都可以當作靈感。
所以當绮羅生看到那份亂七八糟的草稿時,心情非常複雜。
毋庸置疑,她擁有普通人望塵莫及的天賦,但這份天賦還需要細細打磨才能走上音樂聖殿,綻放屬于她的光彩。
隻可惜,這塊璞玉太過頑劣,讓他這位雕琢師實在無從下手。
不過一别經年,她倒是收斂了許多。
“小莊是個很神奇的人。”绮羅生來找最光陰喝茶時,突然想起前幾天惡骨變扭的塞給自己一份草稿,“好像脾氣再差的人遇到她,都會變得乖順起來。”
“你說惡骨?怎麼?吃過她的苦?”最光陰微微揚起嘴角,一副準備看好戲的樣子。
“我曾是她的老師。”他搖了搖頭,“算不上吃苦。脾氣雖壞,但隻要别故意針對她,最多就是聽兩句牢騷。”
那叫牢騷?分明是祖安在世...當年背着所有人談戀愛的時候,最光陰可沒少挨她的陰陽怪氣。
“看來你才是吃過苦頭的那個人。”绮羅生見他一臉難以言喻的樣子,笑着以茶回敬,“想必威力不同凡響。”
“她簡直是看人下菜碟。”最光陰沒好氣的“哼”了一聲。
惡骨本以為自己會等來一份“滿江紅”,沒想到最後隻有些許批注和一段短評,還是誇獎她進步神速的話。
這人腦子壞了?不對,他以前給自己改作業,就算是亂寫一通也會認認真真的貼批注…
難道自己現在不是他學生,他就這樣敷衍她嗎!!!
惡骨掏出手機想去質問绮羅生,卻突然想起這個點他有一檔直播訪談。
哼,她倒要看看,這個人能說出什麼冠冕堂皇的話。
[您這次回國,是有長居國内的計劃嗎?]
[應該會。如果沒有意外,也有可能考慮定居。]
主持人一愣,随後隐帶欣喜的問道:“可以問一下是發生什麼事了嗎?”随後又覺得自己這麼問有些冒失,連忙找補,“主要是想知道老師您的後續工作計劃。”
绮羅生溫柔一笑,并沒有介意。
“找到了一個可造之材。出于愛才之心,想親眼見證她到底能走到什麼地步。”
可造之材…愛才之心…是說她嗎?
惡骨捏緊手機,過了許久才不情不願的發出一條消息:
BBone:你等着看吧,總有一天我一定會超越你的!
離開直播室的绮羅生看到這條消息時會心一笑。
他拭目以待。
畫外音:這首歌最後的rap真的很惡骨!
【象鹭·傾城之戀】
【無論後世我們傳聞如何不堪】
對于香六牙,人們很難用一兩句話來評價他這一生。
因為他是個循規蹈矩又離經叛道的君子。
矛盾嗎?好像也不。
人生來就有許多面孔,很難始終如一,更何況是經曆過大起大落的香六牙。
他在每個人眼中,都是不一樣的。
黑檀木制成的辦公桌上攤着一封信,旁邊還有一片楓葉。而香六牙卻站在窗前,靜靜看着後院那棵楓樹。
早在做下決定那一刻,自己就已經選擇放下身外之名,發誓不惜一切代價鏟除這群危害國之根本的魑魅魍魉。
曆經半生風雨,時至今日,雖留得一條命在,但他還能夠回到海大嗎?
像他這樣聲名狼藉之人,真的還能為人師表,走上那方神聖的講台嗎?
更何況…低頭盯着那枚低調的鉑金圈戒,香六牙第一次對未來産生了手足無措的感覺。
西窗月自然能察覺到香六牙的糾結。恰巧有大學發來講座邀請,她便以散心為借口,二人一同來到了香江。
古典英倫風格的舊式紅磚建築内,一群學生們正在讨論張愛玲。他們逸興遄飛的姿态,吸引了路過的香六牙。
“胡蘭成雖為人不忠不義,隻知風流,但與他這段經曆倒是成全了張先生肆意又悲涼的文風…”
作為法律系教授,香六牙是極度理智的,一直遵循客觀規律而活,但他也曾拜讀過張愛玲的著作。
她的筆下,有紛繁又恰到好處的比喻,還帶着冰冷的譏嘲與涼薄。就像一個看盡世事的女人靠在暗處,以一種批判的眼光審視着樓下舞池中形形色色、來來往往的衆生。等她看膩了,緩緩拿起手中煙杆,吐出一股煙氣,那缭繞的煙如同嘔出的靈魂,漸漸模糊她的身影。
“都不過如此…你們…都一個樣。”
然後頓覺無趣的丢下煙杆,像一個鬼魅那樣悄然離去。
可是她真的看透了愛情,不再相信愛情嗎?
香六牙又不覺如此。
上課鈴聲響起,那群學生紛紛抱起課本奔向教學樓,小樓頓時恢複了平靜。餘光中,他看到桌上有一本被落下的書,正是張愛玲的《傾城之戀》。
緩緩翻開封面,記憶中的文字撲面而來。他想起這是一對世俗男女,因戰亂拉近了距離,彼此依靠、彼此依靠,最後走入婚姻的故事。
戰亂…香六牙驚覺自己與西窗月的關系竟也是因“戰亂”而變得無限靠近。
隻是白流蘇是為尋找終生依靠而選擇範柳原,範柳原雖中意白流蘇,他的性格卻注定此生不可能隻為白流蘇停留。
哪怕他們曾在精神上相愛。
傾城之戀…香江傾覆下的愛情…果然是恰到好處又極盡諷刺的寓意。
但他想,自己與雪鹭和白、範二人不一樣。
那些年的不離不棄雖是一針強而有力的催化劑,可自己對雪鹭那些隐晦到無法言說的感情,并非世俗意義上的愛情。
或許,應該稱其為:愛。
就像看到能夠傳承自己薪火的希望那般,他對西窗月是尊敬、欣賞,甚至是憐愛的。
他明白他們在精神上的共鳴遠遠超過對彼此身體的渴望。不是激素分泌異常,也并非荷爾蒙作祟,無關人類的生理反應,他們仍然保持着冷靜與理智。所以當雪鹭掏出戒指時,自己第一時間想到的并不是拒絕。
而是…他對不起她。
“我現在一步步走到了你身邊,你願意…此生和我一同繼續走下去嗎?”
西窗月說,不是以師長的身份陪伴,不再是她望着他的背影,而是他們一同前行。
明知他曾與她是師生,哪怕這是一段成年人之間的感情,但人言可畏。縱然他不怕惡名加身,亦需為西窗月的未來考慮。
然而那一刻,他沒有辦法對自己靈魂的另一半說不。
看着眼前之人,香六牙回憶起許多艱難到令他倍感痛苦的至暗時刻。可隻要看到堅定站在自己身邊的西窗月,他就會生出繼續前行的勇氣,因為他知道這條荊棘之路上,有志同道合之人。
哪怕最後自己走向死亡,她也會承接這份意志,替他走完這段路。
香六牙很清楚,自己無法抛開她。
于是那枚戒指就這樣被戴在了無名指上。
婚姻是世俗男女對愛情定義的終點,到了香六牙與西窗月這裡,婚姻成為對彼此性命的交托,也是堅定共行的承諾。
西窗月陪香六牙走完這條信仰之路,香六牙為西窗月放棄與黑暗同歸于盡的念頭。
一紙婚約,一對戒指,是他們人生重新開始的起點。
西窗月結束演講後見香六牙沒有回複消息,便想着去大教堂等他。沒想到路過紅磚樓時,見到他一人在教室内愣神。
是的…他在愣神。
單手拿着一本書,卻并沒有翻閱。
她推開門,輕輕喚了一聲:
“六牙。”
那沉靜的聲音瞬間收攏歲月,将香六牙拉回至此時此刻。
“雪鹭?”
“演講已經結束了。”她走到他身邊,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書,“是…張愛玲的《傾城之戀》?”
“嗯,方才一群中文系的學生們在這裡讨論小組作業留下的。”
“可有什麼心得?”西窗月難得俏皮的眨了眨眼,“雖說出身法律系,但終究也算文字工作者。隻是我們這樣的人,或許寫不出這樣動人心弦的作品吧,也隻能看看旁人的著作,品品這些與衆不同的人生。”
“人與人之間本就有所殊異。”他果斷合上書,将它留在原地,對西窗月露出一抹謙遜的笑,“六牙是俗人,自然有看不透的地方。張先生寫世間感情寫的極妙,但六牙不曾經曆,故而無法感同身受。品一品其中之味,也就罷了。”
他們之間的默契,未必不如那些有情人。
他們之間的故事,亦與旁人無關。
那又何必在乎那些世俗眼光呢?
傾城之戀,白範二人以世俗婚姻作為圓滿終點,可那真的是圓滿嗎?至少香六牙不這麼認為。
他所認為的圓滿,是靈魂得到安息,是生命得到救贖。
與情愛,與生死,與其他什麼都無關。
隻與她有關。
“雪鹭。”
在踏出紅磚樓那一刻,香六牙望着遠處那些在教學樓内穿梭的學子,突然說道:
“我準備,繼續回海大任教。”
西窗月先是一驚,随後舒展了眉眼。
她一直都明白的。
明白他的憂慮,明白他的理想。
也正因為明白,她從未勸過什麼。
她相信香六牙一定會回到屬于他的地方。
這段亂世之下的情,終于回歸歲月安穩,得到了它應有的結局。
【霜的感言】
其實其他番外早早就完稿了,唯獨象鹭這篇番外卡了很久,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提筆。隻寫他們的感情,那顯得很庸俗,普通情愛也不是象鹭會在乎的東西。以周郎對他們的設定,聖人與智者談感情,要解決的問題就變成了:沒有私情私欲的人與隻講理智的人該如何更加合理的發生碰撞呢?
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久,直到那天歌單裡響起貳嬸的《石楠小劄》與《傾成之戀》。
張愛玲,一個用一輩子書寫愛情和婚姻的女人。
看起來和象鹭很不搭調吧,但最後就在張愛玲的文字中,我構思出了象鹭版本的《傾城之戀》。
用粗俗的話來講,不同情侶吵架會以不同的方式收場。
大多數夫妻說床頭打架床尾和,但象鹭之間,或許隻要山座歎一口氣,鹭君垂眸的一個眼神,二人就會彼此妥協,坐下來把話說開。
張愛玲筆下的男女是感性的,沉溺于俗世,所以用她寫的世俗之情反過來對照象鹭的精神戀愛,可以完美诠釋聖人與智者該如何迸發愛情火花這一難題。
克己複禮的人不是不懂感情,而是顧慮太多,不願談情。一旦這樣的人開始勇敢,便如同城牆潰敗,再無轉圜。
香港淪陷成全了白與範,香六牙的颠沛流離成全了象與鹭。
都是“戰亂”下的愛情,卻因追求不同而駛向不同終點。
白流蘇與範柳原在兵荒馬亂下相愛,香六牙與西窗月愛的兵荒馬亂。
寫不同的cp我自有不同判斷。對于象鹭,我始終不想寫的太過缱绻,否則我可以分分鐘摸出十七八個甜文段子大撒狗糧。但我知道這樣就會失去這對師徒的專屬魅力。留白下的想象,不言而喻的默契,共同的精神追求,打破常理的救贖與傳承關系,才是構成這對師徒的核心。
所以每次寫象鹭線,我都要瘋狂尋找靈感,導緻産出變慢QAQ但是我又覺得寫出自己理想中的象鹭很爽…
周郎!你欠我的拿什麼還啊!
【畫外音:白流蘇與範柳原簡寫的白範cp,總覺得是張愛玲在呼應自己《紅玫瑰與白玫瑰》裡飯粒子那段比喻。白範,白飯,所有的求而不得,到手之後也不過唾手可棄。自認驚歎的橋段終淪為老生常談。所謂的婚姻在世俗之下,也隻剩家長裡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