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聽耳邊傳來一道帶着濕意的聲音。
“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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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後千堯心中又多了一樁心事。
他還以為假太監,罪臣之後已經是極限,沒想到如今又突然出現了一個陸硯洲來挑戰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如果可以選擇,千堯自然不想在這裡當一輩子假太監,但陸硯洲的想法又實在冒險,因此千堯那日回答得很猶豫。
應該直接一口回絕他的,畢竟這件事一旦暴露,死的肯定不止他們倆,說不定會連累到陸家滿族的性命。
可那日陸硯洲的哀求又确實讓他狠不下心。
雖然千堯不是原身,但也能從小穗子的描述和陸硯洲的态度中感受到他對原主的感情。
因此千堯終究沒有狠得下心,隻是用沉默掩飾自己态度的猶疑。
好在那日時間太緊,加上陸硯洲也明白這件事的風險,因此并沒有逼他立刻給出答案,隻是讓他先回去。
千堯那日太亂,又走得匆忙,因此回去之後才反應過來對于這件事他們還沒有達成一緻。
陸硯洲看起來對此事勢在必行,讓他考慮看起來也不過是安撫之意。
因此千堯總覺得無論他最後同不同意,陸硯洲都會想辦法帶他離開這裡。
但這是在是太冒險了,簡直是在找死。
雖然千堯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個太監,是死是活對于帝王來說沒有任何影響。
但這種行為無疑是在挑戰帝王的權威,即使是為了面子,皇帝發現後也一定會把他們弄死。
想到這兒千堯便忍不住歎了口氣,剛歎完氣就到了吃飯的時間。
千堯去領飯,果不其然還是蘿蔔白菜。
千堯看着手中的飯菜,原本已經堅定的決心又動搖了。
要不就聽陸硯洲的試一試,畢竟他也實在不想吃一輩子這種東西。
但難道就為了不吃蘿蔔白菜就要冒着把命搭上的風險逃跑嗎?
走還是不走?真是一個兩難的問題。
但千堯也沒有糾結太久,因為他今晚還得值夜,所以吃完飯就要去上班。
今日陛下吃飯的時間很晚,千堯當值的時候禦膳房才剛上晚膳。
因為不需要他布菜,所以千堯上了漱口的茶後便退到了一邊。
原本千堯還在想陸硯洲的提議,但不遠處的飯菜實在太香,因此千堯的心思很快跑偏。
雖然已經吃過了晚飯,但千堯對那清湯寡水的蘿蔔白菜實在已經吃膩,因此晚上隻吃了幾口。
現在看着滿桌子的禦膳,肚子差點叫了起來。
好羨慕,雖然知道自己不能亂看,但千堯還是有些忍不住。
畢竟和他吃的東西相比,供帝王享用的飯菜猶如精雕細琢的工藝品,每一道都精緻無比。
因為陸硯洲的事,加上他們的飯菜太難吃,所以千堯這些日子的胃口一直不怎麼好,吃的也少。
本來也沒覺得有什麼,但今日看着陛下用膳的樣子,卻突然感到了一股久違的饑餓感。
好餓,好想吃。
這麼好吃的飯菜每道隻吃一口,好浪費,剩下的能不能賞給我吃?
千堯覺得環境真是改變人,如果是以前,他哪裡會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想吃别人的剩飯。
但造化弄人,現在的他真的很想吃。
不知是不是他的目光太灼熱的緣故,正在吃飯的帝王突然擡頭看了過來。
千堯見狀立刻意識到自己又錯了規矩,于是連忙低下了頭。
本以為自己頭低得這麼快那人應該沒發現。
然而沒想到的是下一秒便聽一道略帶玩味的聲音傳來。
“想吃?”
這句話沒有指名道姓,但千堯卻莫名笃定是在問自己。
于是悄悄擡了擡眼,果然看見陛下正望着自己。
千堯見狀愣了一下,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麼回應,本想搖頭,但又想起古代有一條罪名叫欺君之罪,身為帝王應該不喜歡下面的人撒謊,因此猶豫了片刻後還是點了點頭。
雖然千堯沒具體學過這裡的規矩,但也知道自己實在有些不成體統,本以為會被罰,沒想到并沒有。
相反,年輕的帝王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沖他勾了勾手指。
千堯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連忙快步走了過去。
本想問他有何吩咐?沒想到下一秒卻見他從桌上拿起一塊糕點遞給了自己。
千堯第一反應是糕點裡有毒。
但轉念一想皇帝的飯菜每一道都是由專人驗過的,怎麼可能被下毒?
那為什麼要給自己?
千堯一時間覺得大腦有些宕機,因此就這麼捧着糕點直愣愣地站在了這裡。
直到面前帝王的聲音傳來,“怎麼不吃?”
千堯這才回過神一般問道:“我可以吃嗎?”
“嗯。”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既然皇帝都發話了,千堯也沒了顧慮,于是拿起手中的糕點吃了起來。
糕點入口的那一刻,千堯腦子裡隻剩下了一個感慨,不愧是給皇帝吃的點心,實在是太好吃了,入口細膩,口味清甜,這幾乎是他穿越以來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因此千堯一時間竟舍不得咽。
一塊糕點吃完後甚至還情不自禁地回味了半天。
面前的人似乎很喜歡他的反應,見狀又讓宮人給他布了一些菜放到小盤子裡遞給他。
千堯見狀滿眼都是受寵若驚,一時間被巨大的驚喜填滿。
面前人的形象瞬間在他心中逆轉。
不管,這一刻,在千堯心裡他就是好人。
因為吃到了好吃的飯菜,千堯上了穿越以來最幸福的一個夜。
哪怕工作了一整晚,第二天回去的時候依舊元氣滿滿。
他原來怎麼沒發現,原來吃好飯對于一個打工人來說竟然是這麼重要的一件事。
但這也帶來了明顯的後遺症,比如第二天吃飯時面對碗裡的蘿蔔白菜,千堯更加難以下咽。
以前硬着頭皮還能吃一點,現在則是一點都吃不下去,說是味同嚼蠟也不為過。
果然,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因為實在吃不下太監院的飯菜,千堯又打起了陛下禦膳的主意。
既然能給他吃一次,應該也能給他吃第二次吧。
于是千堯打算再試一試。
但天不遂人願,之後的幾天他都沒有碰到過陛下用膳。
直到這日千堯值夜。
他剛當值不久就見陛下在寝殿傳了膳。
千堯見狀眼睛瞬間亮了,但也不敢太明顯,因此隻是不時擡起頭,眼巴巴地看向正在用膳的皇帝。
然而今日不知為何,年輕的帝王卻再沒看過他一眼,隻是安靜地吃着宮人布的菜,慢悠悠地把每一道菜都嘗了一遍。
千堯見狀有些難過,卻不敢表露得太明顯,畢竟這本來也不是他能吃的飯菜,陛下給自己已經是恩賜,他怎麼還能奢求第二次。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之後千堯瞬間愣住,這才穿過來多久,他怎麼已經被同化到了這個地步?
居然把狗皇帝賞給他的飯菜當作恩賜。
想到這兒千堯的沮喪又多了一層,同時還有些心驚。
或許他應該答應陸硯洲逃離這裡的提議。
如果一直留在這裡,就算能活得更長一些,但這是怎樣的一輩子?
日日吃着那些難以下咽的飯菜,心驚膽戰地伺候陰晴不定的暴君,被同化,被毀滅,逐漸将這裡的一切視為理所當然,直到徹底忘記自己原本的樣子。
他要這樣嗎?千堯突然有些動搖了。
然而還沒等他想清楚,就聽見一聲,“過來。”
千堯聞言下意識擡起頭,然後就見不遠處的帝王不知何時已經放下了筷子,正望着自己。
千堯見狀這才意識到自己又跑神了,因此不敢耽擱,連忙快步走了過去。
“陛下。”千堯行至他面前叫道。
話音剛落就見面前的人拿起一塊糕點遞到他面前,千堯見狀連忙伸手想要接過,然而那人卻避開了他的動作。
千堯有些不解,擡頭看向他。
然後就見面前的人幾乎是堪稱惡劣地笑了一下,然後将手中的糕點遞到了他的唇邊。
“就這麼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