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明明陛下隻回了一個“嗯”,然而下面的人卻像是都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很快他便聽到那個“人”被解開扔在地上。
他竟然還能說話,隻是大概是嘴裡全是血的緣故,含含糊糊,全是水聲,要很用力才能聽清。
“錯……了……臣……知錯……”
剩下的話還沒說完,千堯便聽到了“滋啦”一聲。
千堯還沒弄明白那是什麼聲音,就先聞到了一股燒焦的氣息。
緊接着,千堯聽到了比方才被斷指的囚犯更加凄厲的慘叫聲。
像是尖銳的鐵片狠狠劃過牆面,千堯第一次從聲音中聽到了刺骨的痛意。
明明已經意識到了面前發生了什麼,可是大腦卻僵住了一般怎麼也反應不過來,直到擡頭看去,千堯這才發現有人正手持他不認識的器皿在那個“肉球”上澆熱油。
“滋啦滋啦。”這是皮肉翻卷的聲音,霧蒙蒙的煙從那人身上蔓開,千堯似乎聞到了肉被燙熟的氣息。
哪怕千堯屏住呼吸,那股味道還是争前恐後地往他身體裡鑽,從喉嚨一直附着到髒腑,霸道地占領了他體内的每一寸天地。
胃裡翻江倒海地不斷上湧,哪怕千堯拼命忍耐,但終究還是忍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随即再也支撐不住地倒在了地上,腿軟到根本支撐不住身體。
千堯晚上根本沒吃什麼東西,因此吐出來的隻有一些酸水,可是哪怕胃裡沒有東西,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拼命地往外吐。
手雖然撐着地面,但兩條胳膊抖得厲害,因此千堯總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會倒進自己的嘔吐物裡,因此他想往旁邊挪,可是根本沒有力氣。
哪怕剛穿越過來就見過血流成河的場面,但他來的時候那些人已經死了,千堯并沒有看見他們被殺害的場景,因此那時他隻有對死人的恐懼,尚且可以克服。
但現在卻完完全全的是虐殺,是一個活人在他面前被虐待至此,哪怕到了如今的地步,那團已經不成人形的“人”依舊沒有死,還在地上蠕動。
從小到大千堯連隻雞都沒殺過,因此根本無法接受這樣血腥場景。
這一刻,千堯好像才真正意識到了這裡和他從前生活過的地方是多麼不同。
不遠處的帝王是如何主宰着這裡所有人的命運。
他知道自己此時有多狼狽,他是禦前的人,不能如此失态。
可是千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身體的反應,哪怕胃裡已經空空如也,但還是控制不住地幹嘔,眼前被生理性的眼淚浸潤得一片模糊,因此許久之後千堯才發現他的面前不知何時多了一雙鞋。
黑紅色的緞面,以金線繡以雲龍紋,隻有一人可以穿這樣的鞋。
意識似乎這才回籠,随即一股巨大的恐懼像是一隻無形的手一般捏住了他的心口。
為什麼突然帶他來這裡?是要給他警示?還是要把他留在這裡?
他做錯了什麼嗎?
之前做錯了什麼千堯暫時想不明白,但他很清楚現在的自己做錯了什麼。
他實在是太失态了,禦前的人代表的是帝王的顔面,而自己現在又跪又吐,可謂是毫無形象,所以他丢的是陛下的臉。
想到這兒千堯驚懼交加,拼命想要補救,可又不敢擡頭。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趕緊磕頭,可是剛一動作才想起面前是他自己剛吐出來的東西,但千堯已經顧不上,繼續重重向下磕去。
然而還沒等他的頭落下,一隻手卻突然掐住他下巴,止住了他的動作。
那是一隻很涼的手,千堯被這隻手握着睡過好幾晚,因此甚至已經有些熟悉它上面的溫度,冷的像是湖面上永遠不會解凍的冰。
而現在這隻手正掐着他的下巴,冷意瞬間從他的指尖開始蔓延。
千堯整個人幾乎被他指尖傳來的溫度凍住,木頭一般随着他的動作擡起了頭,然後對上了那雙異瞳的眼睛。
他的眼神很淡,像是在看着一件物件。
“知道他為什麼會落得這樣的下場嗎?”
面前的帝王擡起左手,身旁立刻有人遞過來一張軟帕。
他伸手接過,動作堪稱溫柔地替千堯擦幹淨了嘴角的穢物。
千堯一動也不敢動,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擺件,正在被面前的人擦去上面不合心意的灰塵。
“嗯?”沒有聽見他的回答,面前的人有些不滿意地出了聲。
千堯聞言連忙想要回答,可是整個人卻像是僵住了一般,怎麼也張不開嘴。
許久,他才終于在自我拉扯中發出了一絲聲音。
隻是那聲音又幹又啞,像是多年沒有碰過的古琴。
“不……知道。”
“因為他不聽話。”年輕的帝王說着扔掉了手中的軟帕。
先是垂眸看了一眼地面,然後擡眸看向他。
“你呢。”
面前的人終于松開了鉗制他的手,然而千堯卻仿佛沒了知覺的木偶,依舊一動不動地擡着頭。
然後就見面前的人笑了一下。
“你聽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