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就是……”千堯不安又不舍地握住他的手,“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我走不了的,阿堯。”小穗子聞言沖他露出一個笑,“别為我擔心,隻要……你們幸福,我就會開心。”
“我舍不得你。”千堯一聽眼眶立刻紅了。
“我也舍不得你,但即使見不了面,隻要知道彼此過得都好,就足夠了,更何況陸少爺是禦前侍衛,他今後也可以告訴我你的消息。”
“……好。”千堯知道事已至此不可能再感情用事,因此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不許哭。”小穗子說着頭一次伸手捏了捏他的臉,“你馬上就自由了,要開心。”
“嗯。”千堯重重點了點頭。
因為有了小穗子的安慰,千堯的心裡安定了不少,回去的時候整個人終于平靜了下來。
他回來的時候狗皇帝還沒回來,千堯原本想坐在椅子上等他,但是昨晚沒睡好,今天又奔波了一天,剛坐下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是千堯感覺到有人抱起了自己。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然後看見了黑紅色的龍袍。
千堯整個人瞬間清醒,擡起頭就見自己正窩在狗皇帝的懷裡。
“陛……陛下。”千堯連忙叫道。
“醒了?”面前的人聞言低下了頭,見他醒了,将他在床上放下。
然後伸出了手,千堯見狀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替他更衣。
現在千堯對這些已經得心應手,因此很快就脫了下來,然後伺候他就寝。
見狗皇帝躺下後,千堯也連忙脫了外衣和中衣,爬上床在他身邊躺下,然後把手遞了過去。
千堯困極,因此剛躺下就閉上了眼睛,然而狗皇帝今日不知為何格外精神,一直沒有睡覺,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着他的手指。
千堯困到眼睛都睜不開了,因此并沒有理會,然而就在他快睡着的時候,卻聽身旁的人突然開口道:“千堯。”
狗皇帝很少叫他的名字,因此千堯驟然聽到這個稱呼很是怪異,渾身一激靈,連忙問道:“陛下?您有什麼吩咐?”
然而身旁的人卻并沒有回答他,隻是輕輕捏着他的手指,許久才道:“朕待你好嗎?”
千堯聽到這個問題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立刻回了句,“好。”
“真心的嗎?”身旁的人繼續問道。
“自然是真心,陛下對奴才真的很好。”千堯硬着頭皮回道。
身旁的人聞言再次沉默了下去。
這次沉默的時間太久,久到千堯快要再次睡過去。
然而就在這時,又聽身旁的人道:“那就永遠留在朕的身邊,好不好?”
“……好。”睡意朦胧間,千堯迷迷糊糊地回道。
-
第二日一早。
千堯醒來後便做出一副難受的樣子。
皇帝很快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問道:“怎麼了?”
“有些難受。”千堯痛苦道。
“請太醫。”皇帝聞言立刻吩咐道。
千堯一聽連忙道:“陛下,不用勞煩太醫,奴才休息一下就好。”
話音剛落就見面前的人沉默了下去。
千堯見他沒了聲音,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惹惱了他,連忙擡起頭,然後就見面前的人正望着自己,異色的眸子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緒。
許久,他才回了一句,“好。”
千堯這才松了口氣,如願以償留在營帳裡。
待皇帝走後,千堯這才低着頭向外走去。
宮人無人不知他盛寵,因此雖然宮人不能随意走動,但并沒有人敢攔他,因此千堯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随侍的膳司。
此時天色未亮,正是膳司第二波送菜和采買的時候。
即使是出遊,随侍的人也極多,除了每日會有特定人的來送所需,膳司每日也要分幾次出去采買,确保皇帝和大臣們享用的是最新鮮的食物,所以陸硯洲買通了其中一位送菜的馬夫,讓他可以随車出去。
千堯剛一過來就被小穗子拉到僻靜處,脫下了身上紮眼的禦前服侍,換上了最不起眼的一身布衣,然後來到了今日來送菜的馬車前。
這會兒還沒出發,因此馬車前并沒有人,隻放了幾個半人高的壇子,看起來又悶又沉,千堯瞬間明白了小穗子的意思。
剛準備上去,千堯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過身來最後一次抱了小穗子。
“保重。”
“你也是,你們一定要好好的,阿堯。”
“嗯。”
千堯說完便鑽了進去,小穗子則幫他蓋好了蓋子。
這壇子也不知原來裝的什麼,一股怪味,尤其是蓋上蓋子後更加明顯,因此千堯隻能屏住呼吸,希望趕緊出去。
很快,他就感覺到馬車晃晃悠悠地動了起來。
車上的東西重,因此馬車走得很慢,壇子不算大,裡面的氧氣很快就要耗完,所以千堯隻能拼命壓縮着自己呼吸的次數,祈禱趕緊離開這裡。
但馬車依舊悠哉悠哉,千堯很快便覺得有些缺氧,想要打開罐子透氣,但他也明白自己一旦這麼做了,一切都會前功盡棄,因此隻能逼着自己忍耐下去。
拼命想着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來轉移注意力。
今日陸硯洲不當值,可以休息,會把他的衣服灑上鮮血和監牢裡弄來的特意處理過的碎肉人骨扔進山林,做出被野獸擄走吃掉的假象。
畢竟雖然圍場的野獸都被馴化過,但野獸畢竟是野獸,往年也發生過吃掉宮人的事。
接下來就是将自己先送離鄢都,等一切平靜後陸硯洲會想辦法辭去禦前侍衛一職,和他徹底離開這裡。
應該可行吧,千堯開始在腦海中複盤着他們的計劃。
還沒等他想完,就到了第一處可能暴露的位置,圍場門口的守衛。
隻要是皇帝周圍,守衛都格外嚴格,進出皆會盤查。
雖然陸硯洲給了馬夫足夠的“過關”銀子,但千堯聽到守衛的聲音,一顆心還是立刻懸起。
然而沒想到的是下一秒卻聽侍衛道:“走走走,趕緊過去。”
“今日不盤查了嗎?”
“幾個破罐子有什麼好查的,趕緊滾。”
“是是是。”馬夫一聽,立刻駕車。
千堯沒想到這麼順利,重重呼吸了一口,但很快便意識到此時的處境,連忙捂住了口鼻。
過了關卡後便漸漸沒了人聲。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的蓋子終于被打開了一條縫隙,新鮮的空氣湧入,千堯仿佛溺水之人一般連忙把頭湊到了罐口,拼命大口大口地呼吸。
馬夫見狀連忙小聲道:“小公公,你再忍忍,等到了僻靜處你就能出來了。”
馬夫說完便回去繼續趕車。
有了新鮮空氣後千堯終于重新活了過來,也沒那麼急迫,借着頭頂的那一道縫隙向外看去。
天亮了。
他居然真的就這麼出來了,簡直順利得有些不可思議。
千堯很難描述這一刻的心情,靈魂仿佛被抽離,隻是靠着身後的罐子,一瞬不瞬地望着頭頂。
馬車搖搖晃晃,走了很久很久,借着頭頂的那一道縫隙,千堯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由明到暗。
天色再次黑了下來。
整整一天已經過去。
陛下應該已經發現他“死”了吧,千堯想。
他會是什麼反應?
正想得入神,千堯突然感覺到搖搖晃晃的馬車停了下來。
到了嗎?
千堯擡手掀開罐子,微微探出頭去。
然後他就見坐在最前面趕車的馬夫泥塑一般僵在了原地,而不遠處着火一般燈火通明。
千堯擡頭看去,然後就見不遠處不知何時多了一隊身穿黑色侍衛服的人馬,兩側是一排又一排的侍衛手持火把肅穆站立。
而所有人的最前面,是一匹紅棕色的汗血寶馬,馬背上坐着身穿黑紅色騎射服的年輕帝王,他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看了過來,正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