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故一眼掃去,将此人從頭掃到腳:“你是?”
言子榮見他錦衣華服,通身氣派,便朝他一揖:“在下言子榮,在揚州老家時,有幸與玉兒做過幾年鄰居,兒時常在一塊兒玩耍。”
青梅竹馬,哼。
秦故皮笑肉不笑,道:“靖遠侯府,秦故。既然你是玉兒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大老遠來京城一趟不容易,我該盡一盡地主之誼,今日我做東,請你吃飯。”
從他嘴裡聽到這聲“玉兒”,阮玉登時一抖,感覺比聽他罵自己還可怕,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瞪了他一眼,小聲道:“你要做什麼?”
“請客吃飯。”秦故一把抓起他的手腕,“走。”
阮玉被他拉着掙也掙不開,隻能尴尬地沖言子榮笑笑:“榮哥哥,他請客,一起吃飯罷?”
言子榮一愣,但當下也容不得他拒絕,他一個初來京城的舉子,怎好拂了侯門公子的好意,連忙跟了上去。
一行人到了東隆大街上的老字号酒樓聚福樓,掌櫃親自迎秦故進來,老臉笑得跟朵萬壽菊似的:“三公子,好久不見,侯爺夫人近來安好?夫人許久不來我這兒吃怪味雞絲了,小的待會兒吩咐大廚做一份,您捎回去給夫人嘗嘗,請他得空也來我這兒坐坐呀!”
秦故點了點頭,泉生便打發掌櫃的下去,自去幫他點菜,阮玉自小見過世面,又同秦故李知霖等公子哥在一塊兒待得久了,見過他們一擲千金的陣仗,自然不會被這麼一頓飯吓到,可言子榮一進來看見四下富麗堂皇,樓下點菜的牌子上挂的菜品都是些山珍海味,價格不菲,登時就不甚自在。
他同阮玉好幾年沒見過面了,一時也不好偷偷去問他和這位侯府的秦公子什麼關系,隻能說:“讓秦公子破費了。”
秦故微微一笑:“吃頓飯,不算什麼。同我在玉兒身上花的錢比起來,不值一提。”
阮玉登時在桌下踩了他一腳。
可秦故是誰?渾身上下都是反骨,阮玉越不讓他講,他越講得起勁:“我給玉兒買的點心,喏,就是對面那家碧雲齋,最普通的綠豆桂花糕,都要一兩銀子一個,貴的金絲蜜玉卷五兩一個,玉兒嘴刁,就愛吃貴的,一天要吃一整盒。”
阮玉瞪大了眼睛——他沒想到碧雲齋的點心那麼貴!
他在武院的時候和秦故鬧脾氣,秦故用點心把他哄回來了,之後每日都給他買,他還以為是尋常就能買到的東西,每天把點心當飯一樣吃,沒想到吃掉的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粗略一算,他光吃點心也許就吃掉秦故一千兩銀了。
阮玉忽而心虛,悻悻把踩在秦故靴子上的腳收了回來。
這麼想想,秋獵沒得那一千兩銀,好像也不是很虧了,畢竟在武院累是累點兒,但吃好喝好,玩得也很開心,還精進了功夫——倒是秦故,在自己身上花了這麼多錢,秋獵九死一生才獵得熊瞎子,最後還是沒拿到寶刀,比自己更倒黴。
阮玉期期艾艾瞅着他:“那些點心那麼貴呀?”
秦故從鼻子裡哼出一聲:“我給你的東西,哪樣不是好的?”
還真是,秦故連給他的舊獵裝,都是錦緞金線密織的,阮玉一想自己在回京城的馬車上還捶他、扇他巴掌,底氣更加不足,讪讪道:“你也不告訴我,早知道我就少吃點了……”
言子榮在一旁臉色有些難看:“玉兒,你真吃了人家那麼多東西?”
阮玉自知理虧,讷讷不做聲,倒是秦故忍不住了,這個言子榮,已經在他跟前第二次教訓阮玉了。
他抱起雙臂,故意道:“玉兒罵我打我,花我的錢,那是我樂意,言公子管不着罷。”
言子榮頓了頓,道:“秦公子有所不知,玉兒父親去世之前,曾同家父有過口頭之約,想要兩家結成秦晉之好,我這次秋闱若能考中,便會向阮家提親。”
秦故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鐵青。
言子榮不知是不懂他的心思,還是太懂他的心思,居然還補了一句:“雖然在下家世普通,能力低微,但玉兒花去秦公子這麼多錢,我還是會盡力想辦法還上。”
阮玉傻了眼,老半天才反應過來,叫道:“榮哥哥,你在說什麼!我爹沒跟我說過有這回事!”
言子榮伸手握住他的手:“那時候你還小呢,是長輩們說的,沒有告訴你。”
阮玉跟被火星子燎了似的,一下子把手抽了回來,下意識看了秦故一眼。
秦故原本怒氣沖天當場就要發作,見阮玉急急看過來,那眼神就像每次求他幫幫忙救救他那樣,心裡一下子明白過來——阮玉自己是不願意的。
秦故一顆心落到了肚子裡。
他對付阮玉常常束手無策,但對付其他人可謂手到擒來,不慌不忙一撣衣擺,道:“言公子,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你在這兒胡謅兩句就能成真的。你說玉兒父親在世時與你父親有口頭約定,那就是沒有婚書,沒有白紙黑字,誰知道你是不是編來騙人的。”
言子榮立刻道:“我說的都是真話,決沒有半句胡編,我可以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