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區别?”
壓制突然撤去,越眠猛地深吸了一口氣,大量的新鮮空氣擠進咽喉,灼痛感滞後地泛上,他捂着自己的脖頸躬下身,發出幾聲抑制不住的輕咳。
在路信洲的視角裡,少年脊背微顫,散亂的長發狼狽地遮住了蒼白的面容,脖頸上的紅痕從清瘦手指間的縫隙隐約露出,簡直觸目驚心。
路信洲皺了皺眉——怎麼這麼嬌氣,他分明并沒有用什麼力氣。
越眠緩過勁來,接着剛才的話題說道:
“用槍和用異能隻有一個區别,雖然動手的人都是你,但起碼,開槍的話,你不需要用你的手直接終結一條生命。”
“所以,我的意思是,你分明知道,直接體驗和借助某個工具來間接體驗是完全不一樣的。既然這樣,為什麼不允許我直接吃,還要找個完全破壞味道的壺?”
越眠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已經完全直起了腰,和路信洲幾乎鼻尖對着鼻尖。
二人目光相接,路信洲眯了眯眼,本就淩厲的下颚線條更加繃緊成一條毫不容情的直線。
理智回歸,越眠這才後知後覺地有點心慌,他已經使盡了渾身解數,如果路信洲依舊堅決,他也再想不出任何說服路信洲的辦法了。
他往回縮了縮,聽到路信洲沒什麼語調的聲音。
“說完了?”
聽起來不像是被說服了。
“嗯。”
越眠點點頭,不死心地繼續争取道:“那個壺灑都灑了,就别用了嘛……”
話說了一半,這一次,打斷越眠的不是路信洲,車窗被氣喘籲籲趕回的執勤人員叩了叩。
車窗貼了膜,但人類的輕工業在浩劫中極大退步,車膜的防窺性并沒有多好,從車外是可以隐約看清車内的。
事已至此,越眠也知道實在沒工夫再給他鬧,他怕自己連儲備糧都吃不上,嘴角向下撇了撇,垂頭喪氣地探身去後座,想撿起那個被自己打翻的行軍壺向路信洲賣個乖。
但路信洲扣住了他的手腕,向後一拉,越眠被拽回了原位。
“不用就不用。”
路信洲看上去倒是一如既往地冷靜,說出的話卻與他一貫的不近人情不太相符。
“好好說話,别撒嬌。”
“我沒……”
越眠愣了下,話說了一半,路信洲的手掌蓋上來,捂住了他下半張臉。
瞬間,越眠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下,甜香馥郁的味道撲鼻而來,他再也顧不上反駁什麼,本能地張開唇瓣,讓滾燙的血液自路信洲掌心的傷口流向自己的唇舌。
不同于上一次的淺嘗辄止,路信洲似乎有意控制了自己傷口的愈合速度,血液源源不斷,越眠第一次體驗到完全不必擔心食物短缺的幸福感。
背後的靠椅仿佛突然變成了一朵柔軟芳香的雲,他隻感覺自己的每一個細胞都被滋養,整個人在這團雲裡越陷越深,連指尖都不願意再動彈一下。
漸漸地,從大口的吞咽到小口的啜飲,越眠進食的速度變慢,他兩手扶住路信洲的手腕,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來:“可以了,我吃飽了。”
“是嗎。這麼快?”路信洲淡淡道。
這話是什麼意思。
越眠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擡眼,在路信洲銳利的眉眼間明顯看到了四個字——秋後算賬。
很遺憾,越眠實在把路信洲想得太過好脾氣了。
他剛剛在路信洲的雷區來回蹦跶,雖然從結果來看是路信洲做了妥協,但路信洲絕對不是什麼吃啞巴虧的老實人。
原本虛掩在越眠臉上的手指微微用力,越眠的唇瓣被迫微張。
已經超出吸收上限的血液再次充盈了越眠的口腔,他被迫大口吞咽,可剛剛還溫和無害的美食在此刻因為某人的刻意控制已經變成了令越眠難以負擔的重荷。
粘膩、辛辣、厚重,陌生的味覺占據了大腦,他卻沒法抗拒進食的本能,幾乎引頸受戮。
進食在此刻居然成為了一種被侵略,越眠渾身發燙、兩腿發軟,視線模糊失焦,就在這時,他好像聽到車窗上傳來了略顯焦急的叩擊聲。
“他以為我在暴力審訊你。”
男人低冷的聲音傳入越眠耳中,在無盡的灼熱當中成為唯一的一點清涼。
越眠強撐着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感受到血液終于有了停下的趨勢,他以為路信洲要收手,剛剛喘了口氣,下一秒,車窗上鎖的咔哒聲令越眠頓時一個激靈。
“我們繼續。”
随着路信洲不容置喙的命令,那點清涼彙入滾燙的洪流,成為引爆新一輪灼燒的導火索。
不知過了多久,等越眠終于清醒的時候,車窗已經被打開了,他手邊是監測裝置,上面正顯示着14%的合格數值。
那名執勤人員正一臉憂心忡忡地看着越眠,視線在車内的一片狼藉和越眠明顯可見血迹的嘴角來回打轉,那人欲言又止。
雖然被喂得七葷八素,但越眠睜着雙淚眼朦胧的眼睛,第一句話居然是向明顯誤解了什麼的執勤人員解釋道:
“我沒事。他、他沒欺負我。”
适得其反。這幅可憐樣子,更像是自己在用武力手段脅迫柔弱少年了。
路信洲漫不經心地想着,唇角勾起一點幾近于無的弧度,但他心情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