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原先程誠成還對越眠的話保留了一點懷疑,在看到束縛網确确實實籠出一個碩大的類人形輪廓的那一秒,他所有的猶疑盡數打消,臉上隻剩下了應對緊急情況的嚴肅。
束縛網上的金屬材料都是經程誠成改造過的,能夠随意由他驅使。程誠成做了個散開的手勢,鋼繩上的金屬鱗片呼吸般向外翕張,無數鋼針瞬間剝離本體,如同暴雨向下方落下。
烏黑的血霧噴薄而出,一個血淋淋的怪物在網中被迫顯形。
目睹這一幕,程誠成立刻接通全隊通訊,向前方車隊說明緊急情況:
“全體注意,隊伍後方出現不明污染物追蹤,目前判斷為進化者變異類污染物,已知能力為隐匿。”
“目标已被控制,全體保持警戒狀态,加快撤離速度……”
說到這兒,程誠成突然卡了殼。
他盯着視控畫面裡的那隻怪物,隻見它的身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幾秒之後,金屬網内又隻剩下了一團輪廓。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在無法捕捉到怪物的形體後,金屬網的一角被無形的力量猛地向外撐開,很明顯,那是被困在其中的怪物正在嘗試脫困。
程誠成能感受到金屬的狀态,僅僅兩秒後,堅韌的金屬便被撕扯到極限,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音。
手指的操作快出殘影,程誠成向污染物瞬發出殺傷型火炮,可這為時已晚,在炮彈射出的同時,束縛網紮在地面的一個固定點已經被破壞,粗股的鋼繩被生生大力扯斷,整張金屬網向上掀起。
火炮砸向地面,一聲巨響過後,硝煙散盡,原來的位置隻剩下了一張破爛的空網。
這個速度和力量,還有應對危機的反應速度,隻可能是S級,甚至是由S級進化者變異成的特級污染物。
程誠成的臉色差到了極點,他改變指令,指揮全隊道:“目标暫時丢失,運輸車保持全速前進,側翼小隊回防掩護!”
“它的速度變快了,沒換方向,還跟在我們後面。”
越眠微皺着眉,向程誠成彙報自己感受到的信息。
“嗯,我的金屬留在了它體内,我現在也能大緻感應到它的位置。”
雖然如此,情況卻不容樂觀,程誠成給出自己的判斷:
“從剛才的情況來看,指揮車上裝載的火力武器威力有限,不足以殺死它,目前隻能把它引開,先讓運輸車安全回到外城。”
隊伍側翼的車輛折返回來掩護,幾枚煙霧彈炸開,暫時隔絕了氣味與視線。
程誠成駕駛車輛轉彎,打算換條路線甩開污染物。
他本來也沒想過逞強留下斷後,路哥囑咐過,讓他務必帶越眠回到安全地區,這是他必須完成的第一任務。
在煙霧彈失效之前,程誠成轉了好幾個大彎,幾乎繞行到污染物側後方。
他以為污染物會丢失目标,似乎也确實如他預料,大概十數秒,他都沒有感應到留在污染物體内的金屬出現位移。
然而,還沒等程誠成略微放松的一口氣呼完,情況再度發生了令他意想不到的變化。
片刻停滞後,那隻污染物再次開始了移動,可它沒有漫無目的地四處瞎撞,而是目标明确地直奔程誠成和越眠所在的方向而來!
程誠成瞳孔猛縮,他一腳将油門踩到最底,車速被提到最高。
“是我的感覺出錯了嗎?它還在追我們?”
程誠成不可置信地詢問越眠,他還懷着點幻想,他能夠感應到的畢竟不是污染物本體,出錯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可越眠點點頭肯定了他的話,那張巴掌大的臉蒼白如紙。
越眠的感知比程誠成具體很多,他明确地感受到,那隻污染物在原地轉了一圈,就是直沖着他和程誠成所在的方向來的。
更确切地說,越眠非常确定,那隻污染物的目标就是自己。
在洞穴時,越眠曾經在吞噬污染物的過程中出過一次意外。
那一次,他因為一直猶豫不決,所以不慎被污染物反咬了一口。那隻嘗到他血肉的污染物瞬間發了狂,扯斷自己的四肢也要掙脫鎖鍊朝他傷口處外翻的皮肉撲過來。
進行“淨化”的時候,忏悔室裡隻有越眠和污染物,越眠的自我意識隻維持到污染物将他撲倒在地,怪物散發着腐臭氣味的血盆大口咬住了他的喉管。
後來,等越眠恢複清醒的時候,他滿手滿臉都是分不清來源的粘膩血迹,脖頸上碗大的傷口還在汩汩向外冒着血,口腔裡也滿是令他幾欲作嘔的血臭味。不遠處,那隻污染物已經死了,屍體破破爛爛,幹癟得像一把枯柴。
越眠從那次之後知道了關于自己的兩件事:
一、不隻他可以吃掉污染物,污染物同樣會對他産生強烈的食欲;
二、他吃掉污染物不僅有通過肢體接觸來吞噬能量這一種方式,他體内沉睡着某種更加野蠻可怖的怪物習性,喜歡通過直接的撕咬來滿足食欲。
“……程誠成,你讓我下車吧。”
幾個拐彎之後,那隻污染物依舊在指揮車後如影随形,不論是槍炮還是煙霧都沒能阻擋它幽靈般的腳步,越眠深呼吸,冷不丁地開口道。
“别開玩笑!”
程誠成想也不想,幹脆拒絕。
“我認真的。”
越眠臉色煞白,瞳孔裡卻不見一點懼色,他吐字清晰地道:
“它追的是我,我們甩不掉它,你又不可能帶着它往外城的方向去,我們很快會被追上的。你放下我,它就不會追你了,你可以去外城帶援兵回來。”
“追上就追上!就算讓它追上我們兩個,我也不可能扔下你一個人的!”
程誠成堅決道:“放你下來當誘餌,我好歹是路哥的下屬,幹不出這麼慫包的事!”
越眠是認真地在提建議,他是真想讓程誠成扔下自己去搬救兵,反正他死不了,讓他下車是拖住那隻污染物的最佳方案。
可程誠成一點放他下車的意思都沒有,他的特殊之處又不能跟程誠成說明,越眠想不出說服程誠成的辦法,為難地蹙了蹙眉。
算了,那就隻能先做再說了。
時間緊迫,執行力滿分的越眠選擇不說服程誠成,他解開了安全帶。
聽到副駕駛傳來清脆的咔哒聲,程誠成瞬間汗毛倒豎,腦海中走馬燈般跑過無數戰友犧牲自我拖延時間的恐怖畫面,他條件反射地質問越眠:
“你要幹什麼?!”
“跳車啊。”
越眠答得風輕雲淡,還不忘貼心關照一下程誠成:
“哦,你不用減速,我摔不死的。”
程誠成一直顧着操縱武器系統,按下車門反鎖鍵的手指慢了一步,越眠已經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夜晚的寒風呼啦啦灌進車内,一下子把車門吹得大開。
程誠成急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青澀的聲音瞬間帶上了顫抖慌亂的哭腔:
“越哥你冷靜點,你要是出了事我怎麼跟路哥交代啊,他說他相信我能保證你的安全的!”
越眠沒因為情感波動掉過眼淚,所以他不太理解程誠成為什麼會哭,很是沒有人情味地道:
“哭什麼呀,被風吹的?放心吧,我不會有事,路信洲不會罵你的。”
說完,越眠轉身向外,琢磨着找個平坦點兒的落腳點。
他一隻腳已經伸出車門懸在半空,就在這時,車内的通訊終端突然爆發出男人不容置喙的怒斥——
“跳什麼車!你給我回來坐好!”
“程誠成,我報位置,你往我這裡開,把那個家夥引過來。”
快速下達完指令,路信洲深呼吸,聲音不複以往冷淡自持,壓抑情緒後也依舊能聽出其中的驚怒交加。
“至于你,越眠!你把安全帶系上!系到最緊!從現在開始,在見到我之前,你不準再動一下,聽到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