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桂華尖銳刻薄的話讓虞熙回神，他漆黑幹淨的眼眸堅定，他一字一句的說：“媽媽，我可以帶你……”

張桂華被刺激一般，變得瘋狂起來，卷曲的棕褐色短發蓬松，讓她狼狽：“你在胡說什麼！你就是自私，想自己逃走，你爸因為你出車禍，你現在不想管他。”

她站在道德的至高點來譴責虞熙，在她心裡，虞熙就是個白眼狼。

虞熙眼底的堅定松動，面對張桂華的譴責，他開始變得迷茫，不知所措。

“張女士。”

陌生男人的出現讓病房的氛圍變化，他拿起手中的文件，上下打量虞熙，眼底閃過一絲震驚。

但他面上還是維持着得體的微笑：“是虞熙嗎？”

面前的少年穿着最廉價的衣服，很瘦，他膚色偏白，甚至會讓人産生他是鬼怪的錯覺，唇色也很淡。

但長相卻漂亮精緻。

王助理腦中浮現一個想法：就算不做親子鑒定，也能一眼認出他和夫人是母子關系。

太像了。

虞熙退後一步，他的腳觸碰到病床邊，意識到王助理的打量，他握緊手，從包裡拿出現金，放在桌上低聲說：“我先走了。”

王助理伸手攔住打算離開的虞熙：“既然虞熙在這裡，就直接把話說清楚，這張卡裡有五十萬，把合同簽好後，虞熙就不再是你們虞家的孩子。”

張桂華對王助理口中的五十萬不滿，但她還是谄媚的接過：“好，我現在就簽。”

合同上搭上白皙修長的手指，上面還殘留着疤痕。

王助理心裡浮現可惜，一塊白玉落入泥土中，終究會變得肮髒，不完美。

虞熙腦中緊繃的線被撥動，他敏銳的捕捉到王助理話中的意思，他能想到最壞的結果是張桂華把自己賣給别人做黑工。

張桂華拍打虞熙的手背：“松開，像什麼話。”

虞熙不肯，他繃緊唇角，語氣中卻帶着哀求：“媽媽，我已經在賺錢，你不要把我賣走。”

張桂華深深閉眼：“賺錢？就是在酒吧賺錢？你知道那裡是做什麼的嗎？不幹淨！”

她排斥的話讓虞熙的心猛縮了一下，而王助理卻在以局外人的模樣看這對母子的笑話，他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虞熙，十七年前醫院出錯，将你與張桂華的孩子抱錯，你不是她的親生孩子，你的父親廖總讓我帶你回去，至于卡裡的是十七年的撫養費。”

“我明天來接你。”

王助理本想看廖總和夫人的孩子究竟是怎樣的，現在來看，讓他很失望，一個粗魯，沒有教養的少年。

也隻有那張臉還算看得下去。

等到病房的門砰的關上後，虞熙才從爆炸的信息中緩過來，他睫毛顫抖，歪着腦袋問：“他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張桂華臉上浮現出不自然，但想到虞熙最初的舉動，她又有了底氣：“當初護士把你們報錯，現在你親生父母把你帶回去享福。”

虞熙搖搖頭，漆黑的眸子此刻黯淡無光：“不，是你把我賣走。”

張桂華跳起來，她像被戳穿一般：“你什麼意思！我養你，要點錢怎麼了！你在我家白吃白喝，我要點錢怎麼了！”

虞熙隻是看着她，他松開握住張桂華的手，他想得到一個答案：“可你沒有給他們撫養費。”

張桂華擡頭與他對視，當年的孩子已經長大，可她卻平白想起十三年前，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乖乖守在窗前的小男孩。

就那樣守在窗前，哪怕知道她要離開也沒說過一句挽留的話。

張桂華挪開眼，她無數個夜晚不在痛恨他的眼睛，這雙黑眸與他的親母相似，看人時總是高高在上，也是這雙眼睛，讓自己最後沒再離開，日日夜夜後悔。

她咬牙切齒：“别想了，這裡是撫養費，但你還得還醫藥費，都是你害的！”

虞熙睫毛止不住的顫抖，好痛，他也不知道是身體的哪處痛。

虞熙總是撒謊，母親是愛自己的，可是，他明明記得，媽媽的懷抱很溫暖。

他忍着痛意：“我會還給你的。”

虞熙曾經想說，媽媽，再等等我，我就能帶你走。

但是，媽媽卻不要自己。

虞熙茫然的攤開雙手，他靠在病房外的牆上，醫院消毒水的氣味沖鼻，安靜的走廊隻有他一人。

微風吹過，他才直起身，一步步向前走去，掀開的窗簾模糊他的身影。

＊

虞熙回到老舊的居民樓，他沉默的收拾行李，他房間的東西并不多，用行李箱就能全部裝下。

虞熙倒在床上，他用手臂遮住自己的眼，手自然垂下，寬大的短袖掀開一角，線條漂亮的薄肌露出。

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電視劇裡才會出現的劇情居然在現實發生。

虞熙嘴角向下，他翻身把自己的臉埋在被子裡。

騙人，都是騙人的。

領班在騙人，高傑也在騙人。

媽媽，不要他了。

明明他也很乖，能不能别把他賣出去？他一定會好好賺錢……

他不想走。

時鐘滴答滴答的走，順時針轉了好幾圈，埋在雜亂被子裡的虞熙才擡頭。

外面的天已經暗下去，居民樓再次想起多重奏，樓上是小孩的哭聲，樓下傳來菜香。

唯獨隻有他是一個人。

他把下巴放在膝蓋上，摸出手機，黑暗的時間中亮起一道光，虞熙發絲在閃閃發亮。

厲洛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