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份的京市，天宇灰白灰白雲塊集攏，半明半暗，氣溫降到十度以下，寒絲絲的，街道上落葉飄忽而下，來往行人穿着絨衣棉襖。

壹甜半品甜品鋪子二層，白色的小塊瓷磚，原木色的餐桌，耳邊是舒緩的輕音樂，呼吸間是奶香和果香。

純白瓷盤中是塊抹茶毛巾卷，毛茸茸的毛巾造型，可見褶皺，許圓圓伸手就是一勺。她幹完一個胡蘿蔔蛋糕，又點了杏仁可頌。

時憬阻止不及，眼睜睜看着許圓圓嘴巴動了幾下，皺着臉，抄起手邊的烏龍茶猛灌。不是不讓圈圈吃，是抹茶苦味重，不合她口味。

咽下去以後，許圓圓發誓下次再也不會吃這家跟抹茶有關的甜點。眼看茶喝光了，去角落的點單台續，回來和時憬說在大老頭面前指認謝秘書是男友的後續。

“大老頭勸我去下一場，我說喜歡謝秘書，他問我是不是發燒了，又問我是不是威脅謝秘書，又親自打電話問，謝秘書默認，還是謝秘書夠意思，不枉我嘴皮說破求他。”

圈圈頂着一張圓圓的臉，撒嬌很少有人擋得住，謝秘書與人交往異于常人，跟圈圈也認識六七年了，幫她也說得過去。

許圓圓說完，看時憬好似心情可以，問：“最近齊導加薪了？”

時憬表情不變吃下一口毛巾卷，水果清甜化掉了小半苦味，外皮松軟。

“怎麼這麼問？不加班，吃得到喜歡的甜品，兩樣打敗了百分之九十五的上班族，還有，加沈知節微信？”

手機推過去。

許圓圓點開沈知節頭像：“真的，沈老師還問哪張照片好看，你們這麼熟了？”

憬憬想通了，或是沈老師魅力太大？放在列表什麼都不做，也賞心悅目。

“不是很熟。”

很熟指雙向，她交出手機，他操作的，誰加誰她沒注意。

許圓圓再看時憬微信微信通訊錄裡的好友，除了家人和她，找不出幾個異性，圈裡好多富家公子哥喜歡憬憬這類清雅脫俗的，大學起異性緣沒斷過，還有給她送零食讓她幫忙送花送情書的，可憬憬對那些人看都不看，冷漠有禮，不然也不會得個銀粟子的别稱。

同樣的門第身家，和憬憬學曆相貌天生一對的，幾乎沒有，那些個富二代好多遊戲人間，留戀花叢，少有潔身自好的，也早早和别人訂下了。

沈知節的朋友圈設置的僅展示最近半年的朋友圈動态，最新一條是三個月前《蜜糖》殺青合照和個人抱花的圖，第三張是他和一個戴口罩的小個子在交談，遠景拍的，那身衣服許圓圓認出是她家憬憬。

配文稱就此别過。

許圓圓放大圖片，又縮小成原圖，手機給時憬：“要不勾搭沈老師？”

沒用誰配誰，不是時憬高攀，沈知節是圈内頂流，才華橫溢，她憬憬也不差，名門千金，低調沉穩。

時憬了解許圓圓妙語驚人，卻沒想她能說出如此異乎尋常的話。

他是她的人間理想，過去，現在，未來。可他身邊從來不缺仙姿國色的女性，行内女高管女老闆女董事，白富美千金，女明星超模等，與他交相輝映的明珠。

高處之高，俯瞰萬物，不可向迩，愛憂生畏，白絮難入眼，入眼隐沒。

時憬加上沈知節以後将人撇開，沒看過他朋友圈，這張是自己和他講戲的照片。

地方在江邊，宋辰和馬麗麗面對江水聊想做的事，他問自己怎麼站位比較搭，宋辰當時心情是深思還是大喜。

兩人雙手靠在鐵質欄杆上，和風徐來，兩道身影一高一低，男人還凝神聽女人說的。從背後拍的，光線好，又像焦點偏移，含混耀目。

殺青大合照沒有她，發的這張吧。她能占他朋友圈一席之地，隻是張照片，她也很滿足了。

時憬轉而問許圓圓去時節夫婦超話看了多少網友産的糧，沒看同人文，二創視頻，圖畫，不可能會有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看她怎麼詐圈圈。

“聽說有畫手畫了宋辰抱曼麗去床上？”

“沒畫床。”

許圓圓接話意識到露餡兒了，再一看時憬明銳雙眼，聲音小了，默默吃杏仁可頌：“人家不是想混到裡面給你打探消息嘛。有對你不利的及時出手。”

時憬：“……”磕cp直說，别找理由。

兩人中午試了家新開的骨湯冒菜，玩到下午兩三點。

庭院門口停了輛銀色鍍鉻飾條鑲邊的寶馬，質感輪廓硬朗，極具機械美。

這時進去打擾會客，不好，時憬止住腳步，微信問柳葉也沒回，問時方，時方說，柳葉邀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來家中做客。不用回避。

柳葉閑時會和幾個相熟同事喝茶，插花，這次也是？

時憬推門進去，她們在前廳聊，一共三人，聽到一句快三十年不見。

想走一邊的小路繞過前廳，被柳葉看見，招招手讓她過去：“珥珥，快來，來見見你高琳阿姨。”

時憬隻得轉向，柳葉的話讓對面的女人轉過頭來，頭發微卷，面龐有些許皺紋，眼睛亮亮的，身材看上去比柳葉福潤些。眉眼間像是在媽媽房間相冊裡見過，一時想不起是哪張，先叫人：“高琳阿姨好。”

柳葉又說：“高琳阿姨是幾個月前給媽媽寄信那位，我們一個單位，後來留在外地結婚生子，幾十年沒見了，今年開始定居京市。”

時憬看清坐在高琳旁邊的男人，瞳孔放大，嘴裡要說你們慢慢聊的話都忘了。

高琳笑眯眯的，聲音寬廣：“你好呀，小青珥，這是我兒子，沈知節。”

男人站起來，穿着油墨蘭色圓領毛衣，黑色棉服，淺藍色寬松牛仔褲，唇角帶笑，眉眼之間帶着幾分悅然，别有一番溫雅金貴，那雙高冷與溫柔并存的雙眼，直勾勾的看着時憬。

發現時憬望來，兩人交換眼神，一個不驚一個意外，随後各自收回目光，看向别的地方。

柳葉播放《蜜糖》片頭和片段：“你看，這戲不是兩個孩子嗎？”

高琳看清時憬的名字，還是《蜜糖》編劇？臭小子怎麼沒跟她說。

片段是曼麗勾引宋辰那幾分鐘。

時憬都不知道做何表情，當着她和男主播放這段，他是演員不在意，她不是啊，她慢慢退後不想再看那段，和沈知節點頭算打過招呼。

桌上煮了一壺冒着熱氣的花茶，喝了一半。

和時憬想要鑽洞的神情不同，沈知節早在送高琳女士來的路上認出了這是她家，在高琳問他要不要進來認識，他來了。

他想找個理由離開，她回來了。從她進門，鞋子在地上發出輕而有節奏的哒哒聲，他用眼尾跟随着那抹倩影。

身穿淺藍色毛衣搭配休閑牛仔褲，搭長款棕色外套。穿的厚厚的，也不顯胖，他抱她去醫院那次輕飄飄的，雖是素顔，明眸善眯，小巧挺拔的鼻尖，下嘴唇嬌潤，美得不大真實。

柳葉高琳聊得火熱，時憬想走，柳葉說道：“珥珥，你帶小沈到處看看吧。”

年輕人和年輕人有話說。

時憬帶沈知節去水池邊。她前他後，穿過竹林小徑到塘邊，幾條錦鯉遊動着，尾鳍掃過水面，激起水紋，最肥那隻，靜止不動。

兩人并排站，在微信聊過後，時憬面對他心理素質強多了，放在第一次，會向高琳阿姨問好，再說以有事離開。這是除劇組外，第四次見他，帶他參觀她的家。

早個幾年，他與她不會等到拍《蜜糖》才認識。

沈知節要知道他媽記挂這麼多年的好姐妹是時憬的母親，他早來了，見到柳葉阿姨的第一眼猜到時憬是她女兒。

小青珥，是她的小名吧，青珥，月暈淡雅，好聽又合适。

和平常一人在這不同，兩人之間隔着三個拳頭，空氣中堅果木香往時憬周身鑽，自鼻尖到整副軀殼，略酸的檀香清新好聞，像森林挺拔的雪松林，好想，再近，一分。

沈知節注意到了水裡遊來遊去的錦鯉。

“紅的這條好起眼。”

時憬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家裡老人了，叫逐浪，我爸取的，年紀比我大，我出生時她就在了。”

庭院在她出生前建好。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凝聚了時方的心血，給魚兒們取名也很有他風格。

有一天，她會和他聊這麼家常的話，從什麼時候變的？拍《蜜糖》之後？慣例度日卻有不同。

一條錦鯉還有這麼霸氣的名字，沈知節多看幾眼，問是否可以拍照，時憬說随意。

時憬指着幾個方向：“這邊是養錦鯉的水池，還有泳池，花園，菜畦，竹林。”

她手指幾處涵蓋不了庭院的全貌，還會說每處地方有什麼，可以做什麼，語調平常，沒有驕傲自滿。

他聽她說，一個字也不放過，從小在這樣的家長大，自由又爛漫。是很棒的家。

柳葉和高琳越聊越投機，她們那個年代的姐妹情久久不忘，不知不覺天要黑了，柳葉提出她請客，出去吃飯，高琳說不用麻煩，随便吃點。

時憬收到高琳要在家裡吃飯的消息，時方晚上學校有活動回來不了，隻有她。對沈知節說有事失陪。

沈知節一個人轉了轉，她說的幾個地方他都記住了，回到前廳，高琳看他滿臉嫌棄：“你怎麼還在這？不是說和朋友出去玩？”

以前送她出來玩，到地方就走，今天怎麼待了這麼久。

沈知節說：“柳葉阿姨家這麼大，各處景觀錯落有緻，慢慢參觀才好。”

柳葉也很歡迎，怎麼參觀都行。

她跟高琳說：“不出去吃，嘗嘗珥珥的手藝吧。”

高琳看了眼沈知節，他不走，留下當夥夫：“讓臭小子來吧。下廚這種事還是得看男人。小青珥那麼好看，油灼傷皮膚怎麼辦。”

“不，讓珥珥去。”

“臭小子去。”

時憬提着竹籃走到前廳，聽兩位媽媽像小孩子似的在争誰做飯，籃裡是兩丫鮮豬肋排，雪花牛肉，她選的配送到家。

蔬菜是天然的，在菜園挖了幾個帶泥的小土豆，還有根部粗壯的小芹菜，嫩姜，一顆小白菜，兩根青瓜。

高琳争不過柳葉，白了沈知節一眼：“還不快去幫忙？大男人家家坐等吃現成啊。小青珥，别把他當客人。怎麼使喚都行。”

時憬嘴角彎了幾度：“……”她不敢。

沈知節接過時憬手上占重大的肉，跟在時憬後面進廚房。

沒要他做什麼，沈知節自覺打開水籠頭，洗菜理菜，他要是坐等吃，和客人真沒區别。

兩人誰也沒開口，一人理菜一人處理肉。

時憬系上圍裙，背後繩子有些短，手背過去摸索裙邊，找兩端的線頭。

沈知節見自己在這，她也不向自己求助，他心裡歎息，怎麼這麼倔，擦幹手，環住她後腰，找到兩端繩子往中間拉。

用一根線穿過另一根調節長度，問：“會緊嗎？”

時憬一恍，他在自己身後，給她系圍裙？想想魂兒要沒了。

沈知節見她不答，叫她：“小憬？”

“不，不會。”

沈知節系了個蝴蝶結。

“謝謝。”

時憬手背貼了貼臉，圍裙往上扯了扯遮住外套，鍋中熱水，切好的排骨去除血水浮沫，牛肉切絲，用啤酒腌着，炒起來水嫩入味。

再看沈知節，青瓜洗好去皮，小芹菜嫩姜理好了，生姜還沒切。

時憬在炒排骨前跟沈知節說：“會有油煙。”

開了油煙機同樣會有，他不喜油煙，可以出去等，食材處理好了，不用再做什麼。

沈知節沒有出去的打算，他想看那雙寫本敲鍵盤的手怎麼切菜拿鍋鏟攪勺的。

開火倒油，鍋裡加紅油豆瓣醬，香料蔥姜蒜，倒排骨，炒好以後撈出料渣，加水用小砂鍋小火紅燒，快好的時候加去皮小土豆進去焖會兒，青瓜切成片燒湯，白菜抓碎清炒。

動作有條不紊。袖子撸到一半，露出白細的手臂，臉上被鍋氣染得顯見春色。

最後是小芹菜牛肉，牛肉切成絲，倒油加調料，翻炒出香味，時憬一手拿鍋鏟一手拿碗下牛肉絲，手機響了，她沒手拿，對沈知節說：“沈老師，麻煩您幫我拿下手機，在衣服右邊包裡。”

沈知節伸手進她衣服包裡拿出手機，齊興，是，那個和她在青提巷談笑的導演？按了接聽免提。

齊興的聲音低沉有力：“阿時，我想到了人和動物對峙情節合理的主意了。出來吃飯？邊吃邊說。”

阿時二字讓沈知節眼底閃過一絲精光。

時憬下入小芹菜，留心鍋的動靜，還要聽電話。

“抱歉啊齊老闆，家裡有客人。”

沈知節看了眼鍋裡，身子微微下彎，漫不經意問：“牛肉熟了嗎？”

聲音通過聽筒清楚傳到對面男人的耳朵裡。

齊興聽到一個年輕男聲，及鍋裡油滋滋的聲音，沒問太多，匆匆挂斷。

時方常研究低脂美味營養的菜譜哄柳葉。因此家中口味不固定，不一定非得要京市特色，時憬做的幾道菜是地道蓉式做法。

沈知節端菜去餐桌，高琳用手機拍照，問：“這些都是你做的嗎？小青珥，太棒了！在外面早聞到香味。以後誰和小青珥在一起可有福了。”

說着上前給了時憬臉頰一個親親。

就算知道高琳沒有惡意，時憬對第一天認識的長輩有這麼熱情的行為還是有點招架不住，沈老師媽媽和他性格，有點不同。

沈知節都不知道說什麼，是個男的算非禮了。

柳葉拉着高琳坐下：“珥珥不會介意的，這頓小沈也幫了不少忙吧，辛苦啦。”

沈知節想如果給她系圍裙，遞盤子也算幫忙，其餘時間時憬像大廚。他像是新來打雜的幫工。

高琳還不知道他嗎，做的飯哪有這種水平。賣相口味都停在能吃的标準上。

飯桌上，高琳邊吃還誇時憬手藝好，是柳葉告訴小青珥她喜歡吃蓉菜的吧。

吃完，高琳叫上沈知節回去，臨走前還問：“小青珥，阿姨可以加你個微信嗎？再一起拍個照。我收藏起來。”

她以前懷沈知節時，老想是個女兒就好。結果是個臭小子，柳葉的女兒，又美又乖巧，怎麼看怎麼喜歡。

時憬也挺喜歡高琳的直率。

沈知節眉微微撇着，他媽要微信一次成功，他要個微信被拒，隔了兩三個月低頭才成。他在時憬心裡，比剛認識的他媽，差遠了。

沈知節去門外開車，高琳說道：“臭小子比你大幾歲，當多個哥哥吧。”

當哥哥？有個沈知節這樣的哥哥，睡着不都得笑醒了。使喚他，她不敢，當哥哥聽聽就行，也不敢亂想。

柳葉對高琳說：“以後常來玩啊。”

沈知節在駕駛座上，降下車窗，再看了一眼在門口的時憬，與第一次見面的疏離不同，唇溢出笑意，褐色眼眸望向她湧起浪濤。

飯後，時憬去洗碗，每個菜都是空盤，量算得剛好。

不知說世界小還是大，怎麼會，高琳阿姨和沈知節是母子的事，她腦袋沒這麼快轉彎。

“媽媽，你知道高琳阿姨的兒子是沈知節？”

柳葉在網上搜索沈知節的資料：“高琳沒特别提，隻說他兒子混娛樂圈，演過幾個角色，我以為隻是個演員也沒問，剛見着也意外，看你和小沈相處不是挺好？”

正是好，才不能這麼快接受，默默喜歡好多年的人，是媽媽好友的兒子。沈知節對家庭極為保護，出道至今也有私生粉幾次扒他家底，父母朋友的職業身份信息。

那段時間他從不回自己家住好友家，他的同學和校友提過他算中産家庭，高琳阿姨不會往外說，能理解了。

時憬問：“高琳阿姨也是跳舞的？”

“這個嘛，以後再告訴你。珥珥怎麼想到做蓉菜的？”

她可沒告訴珥珥高琳在蓉成呆了二十多年。某度搜小沈搜到的？

“我上大學去玩過，當地人說話很有特色，高琳阿姨的普通話沒口音，但能從個别字發音聽得出點點。”

時憬用毛巾擦幹盤子上的水漬，盤中映出她的臉，不是聽高琳阿姨說話聽出來的，沈知節是蓉成人，他愛吃蓉菜。在那邊呆了好久的高琳阿姨也同樣吧。

好在柳葉女士不是在飯桌上問的，當着他的面難以平平說出。

回到樓上，沈知節微信發了消息。

沈知節：小憬，多謝款待。【玫瑰】

與此同時微博也發了。

@演員沈知節：多謝款待，一頓非常美味的晚飯。【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