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上你看書網

繁體版 簡體版
戀上你看書網 > 眉彎 > 第30章 逆光

第30章 逆光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天還沒亮透,東陽氣溫不到十度,寒風似利刃刺透衣料,時憬點開沈知節劇組拍攝花絮,他默默裹着羽絨服和對手戲演員走戲,粘好的發套貼額處帶着化開的冰珠。

許圓圓分享微博超話,沈知節超話最新精華帖名為“想被知君折扇敲額頭。”

配圖在一處酒肆二樓,身着一襲潔白如雪的長袍?,倚着雕花欄杆?而望街景,外披一件?玄色披風,?勾勒出他修長的身姿,折扇收攏。

車輪影視城,場記打闆聲劈開回憶,監視器裡男女主角在拍訣别戲。

“3,2,1,走!”馮導喇叭聲擴散,幾個機位的攝影機一齊運作,時憬自休息棚取暖器旁走到馮導身旁,加絨連帽外套包裡的手機無聲彈出好幾條熱搜。

一小時後看到,三條熱搜都為一人。

#《九重樓》男主和原著相似度#

#夢回謝玉#

#掌管古裝儀态的神降臨#

那晚和他總共說了三句,卻耗盡她心力,倒像是航班高空遇氣流劇烈颠簸的失重感,排骨年糕鹹香微甜,個中深刻滋味隻她可知,溫水入喉的吞咽聲清晰可聞,他的尾音散在夜裡。

“如我所想。”

沒問對方未竟之語何解,心照不宣地維持原狀。他若收工早,會和她通電話,不說很多話,聽得最多的是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酒店暖氣将窗玻璃打上水印,時憬蜷在沙發裡校對劇本,筆記本屏幕熒光映着不平眉間,羊絨毯滑至腰間。

紙質劇本攤在桌面,某處對白删了又改,簽字筆留下紅藍批注如蛛網爬滿頁邊。

手機靜靜躺在沙發邊縫上,亮着通話計時,聽筒洩出極輕的翻頁聲。

敲門聲此時響起,驚斷鍵盤上敲字節奏。

未擡眼,稍微坐正:“請進。”

唐榆穿着燕麥色外套進來,帶着通告單,剛要開口見時憬在修劇本,不自覺放輕呼吸。

“時老師,想和你聊聊明天軍閥對峙那場戲。”

遞過去自己角色的劇本台詞用不同熒光筆塗了,時憬請她坐下,灰調羊絨衫袖口露出半截霜白手腕,中性筆尾端壓住一處:“男主當衆說海棠該開了這裡?”

“嗯,試過很多反應,找不到哪個最能傳達符合情景。”

電話彼端的沈知節,在橫店某間酒店套房,撥弄着卸妝後微濕的額發,泛青的眼睑掩于掌下,支着長腿斜倚榻榻米,分鏡腳本攤在膝頭,劇本邊角貼着場記标注的明日通告,聽她講解人物動機。

“利用僞造病曆誤導敵人,右手垂在白大褂口袋。根據眼神的變化傳遞信息。小動作過多反而可疑。”

時憬摘下平光眼鏡,唇角微翹,睫毛低垂在顴骨投下分明的影。

聽着筆與紙面摩擦的沙沙聲,直到唐榆退出去,玄關傳來關門輕響,房門咔哒落鎖,聽筒突然漫出低笑氣音:“嚴于律己又敬業的時老師。”

角色心理拆解後化難為簡,也難怪她寫得出不重樣的故事,重新打碎組裝。

時憬将語音通話免提的手機放一邊,摸着紙質劇本邊角,室内燈光打在她素淨的面龐,為女主哭戲添旁白:“不比沈老師,吊威亞跟玩兒一樣。”

一周後,按了按突突跳動的太陽穴,将最後一集劇本修改交給場記,柔光掠過民國街的百葉窗,燈光師老陳追來,軍綠棉服裡掏出兩盒老式牛皮紙包的酥滿溢綠豆餅。

“馮導囑咐過。”他壓低聲音,“說你們這些小姑娘就稀罕糕點。”

時憬穿着素灰羊絨大衣走到廊檐下,腕上格拉夫白金镯閃着三角光暈,進組不久她與馮導猶在耳畔的争執,他還指着她放狠話,将分鏡腳本摔在地上。

“代我謝過馮導。”撫過盒面,扣住繩結,“也感謝您和所有劇組人員對我工作的支持理解。”

老陳望着那道端正朝前的身影,像花落瓷盞,遠處傳來群演們收工的笑鬧,來時攜着深秋暖陽驚動全組,去時不懷恨不帶塵。

回到京市,天空輕霾,像鍋放涼的米湯,釀着某種幹燥。

時憬穿過庭院正門,柳葉在練早課,晨光穿過窗棂在她擡高繃直的足尖,旋身時瞥見時憬,腿在空中劃出半弧:“珥珥?”

“給您帶的雪花膏。”手提袋裡取出兩隻檀木禮盒,青色與檸檬圖案,另一隻绛紅盒角刻着芍藥。

柳葉與時憬如出一轍的眼掠過石案,芍藥紋在透出花瓣:“綠葉紋給我,這盒,你高琳阿姨前日還在和我說,京郊朔風可比蓉城刮臉。”

廊外幾支枯荷,柳葉伸手替時憬拂了拂肩頭的灰絮:“前兒聽劇團小姑娘念叨,說小沈裹着貂裘吊威亞。他在拍什麼戲?”

“古裝武俠。”時憬搓了搓手,“明年開春您就能看他飛檐走壁了。”

柳葉沒問時憬怎麼知道得這般确切,在室内沏上壺茶:“在外面有沒有好好吃飯睡覺?有沒有人欺負?”

瓷盞轉了轉,時憬眉目間有幾分疲累。劇組通宵改本眼中血絲,夜裡十二點演員助理打電話敲門改詞,爆破戲震得耳朵輕鳴,保溫杯輕晃險些掉地。

忽地擠出兩個梨渦:“别操心了,我這不是一根毛沒少。”

“還有,數月前陪爺爺去賀壽,見到關家孩子了?”

時憬腦海閃過酒店壽宴。青年西裝革履落座,十指起音符起落。

“嗯。”時憬一手放在紫檀桌沿,他那天彈的,《夜曲》。好像還降了E大調。

“爺爺打電話說,關家想借套《平湖秋月》琴譜。”

那年時憬六歲,習琴不過兩年,時建明笑着将泛潮的宣紙鋪到她手上,重金從南洋商人那裡買下的民國時的琴譜手稿。

“珥珥看看,這是七十五年前一位姓徐的作曲家眼中的西湖。”

是另一個時空的人撫動的紋路。考級後,便不再天天摸琴,琴譜也放在她這珍藏。

京市大學行政樓的門把冰寒,校長辦公室虛掩着,京戲院的校長吳群坐于會客區,吳校長中氣十足的笑聲混着龍井香飄到外面:“老時你這記性,倒是給珥珥添了趟專差。”

時方聽到敲門聲從整牆的院士合影前轉身,說進,桌上一眼看去的書是《物理光學》《高等教育改革綱要》。

時憬進門禮貌稱呼兩位校長好,吳校長翻開她帶來的文件,幾年前這閨女念本科那會,老錢押着全班寫商業劇本算平時分,隻有她交了存在主義話劇高分通過。

“老錢說你在《蜜糖》劇組改本手速,比他們帶的研究生強幾倍。NYU的戲劇寫作碩士,也不回母校幫老錢分擔?”

茶霧在吳群鏡片暈開,“你爸帶出的博導都能圍一大桌吃席了。”

“四五十正是奮鬥的年紀。時校長和吳校長同理。”時憬促狹地眨眨眼,瓷盞裡的茶水映出時方無奈搖頭的倒影。

關門的聲響截斷室内笑聲。

走到音樂樓的連廊外,大道鋪滿落葉,樹枝頑強抵寒,忽聽聽到一聲時小姐。

關崇衍站在拱門下,袖口卷至腕上。

路過的學生抱着《電影美學》課本匆匆跑過。景觀亭内,他包裡滑出《和聲學教程》第七章折痕處夾着書簽。

“最近都不在京市?”

時憬愛馬仕奶油白金包挂腕上。

“劇組在車輪影視城三個月,殺青不久。”

“看到時董事長的朋友圈,最近在挪威。身體硬朗得哪裡像七十多的人。”

“做自己覺得有意義的事不太會發愁。”

老爺子早念着要退,奈何憶拾上下都讓他多幹幾年,行程排滿,開完會又飛香江,或者往返國内外參觀交流。

昨夜發來音頻,紅彤彤的鼻尖沾着雪粒,登山靴陷進半尺深的積雪,風掀起沖鋒衣下擺,戴着圍巾仰起頭,胡須結着冰碴。

特羅姆瑟Fjellheisen山頂,光瀑自夜幕撕開一道裂縫,漸弱的光帶迸發出新的祖母綠和霧紫光暈,揉皺又舒展,像打翻的琺琅彩,沿着山脈脊梁流淌。為天際劃上驚歎号。

落下短短一行:像珥珥十八歲生日宴的琉璃燈。

一周前視頻時她還在酒店,面龐素淨在啃窯雞夜宵。他心疼捧在掌心的珥珥于常人為生,雖知他從未對她有半分嬌養。

時憬望着屏幕裡的盛景,回了幾張又乖又可愛的薩摩耶表情包。往事浮上心頭。

六年前的夏,蟬鳴藏在樹間,時方書房,鋼筆尖在指着她完全沒翻到的志願表。外人眼中對學生嚴慈相濟的大學校長指着《電影叙事結構》筆記:“戲劇影視文學?”

碰碎梅瓶擺件,泛着冷光。

時憬俯身去拾,指腹滲出血珠,下一刻被一隻帶年紀感的手掌裹住。老爺子馬甲背心外穿,還帶着辦公室的油墨味,匆匆歸來。

他帶着時憬上樓,創口貼輕輕在她手上出血處。

蟬聲漸歇時,書房漏出隻言片語。在窗棂投下老爺子身影,時方站在一旁的陰影裡,鏡片反着冷光。沉默。

遠處琴房變調成莫紮特的《小星星變奏曲》,雜音終會消解。

“關教授上次說想看《平湖秋月》曲譜?”她指尖劃過手機,民國泛黃在高像素下不難認,“原件在家,真迹經不起氧化。”

調出張重新編配的五線譜,“後面這張添了段變奏。以後有機會指點指點。”

在專業的人面前,她也是班門弄斧了。

關崇衍擡頭,一手無意識在桌上模拟和弦走向,側臉怔忡。

回到二環内的平層公寓,落地窗外标志性CBD燈火如星。在家複盤《暗香》原版劇本和修改版的異同,用陳皮廣味香腸做了悶飯,加了香菇片,豌豆粒,胡蘿蔔丁,青菜,成品花花綠綠,香糯微甜,手機屏亮起,推送的機場直播。

沈知節身後跟着周勝,穿過貴賓通道,高領毛衣沒至喉結,黑色口罩上方露出眼尾倦意,卻在粉絲尖叫響起擡手向前來接機粉絲緻意,兩眼笑意像博物館展櫃裡的真品,完美卻觸不可及。

時憬按下發送鍵的瞬間,微信提示音從直播畫面與他大衣口袋同步溢出,發出的“歡迎回來”剛顯示送達,鏡頭掃過他滑入口袋的左手,冷白指節微頓,睫毛微顫,低頭秒回“嗯”字。

他握着的手機殼是古風山水,半舊霧灰色。和劇倒是很搭。

京市會所之一的雲阙,時憬無阻進門。

同一時間不同入口進來的男人頸部上台,轉頭時隻捕到大衣下擺消失在轉角。

包廂的暖氣開得過分足,許圓圓暗紅吊帶裙角貼在膝蓋,和她以往風格迥異,像紅鯉尾,身後有幾個年輕男子。

“歡迎我們大編劇回京。”許圓圓推來酒杯,嗓音摻着歎息:“我要是在申滬這麼久,早發黴了。”

四個穿黑襯衫的年輕人往水晶矮幾上擺果盤。

最俊朗的那個忽然過來,“姐姐,加片檸檬?”他眼尾有顆小痣,說話聲音很好聽。

“驚喜吧?”許圓圓晃着指甲戳她手背,“四個頭牌,我提前三天預約的。”

沙發突然下陷,另一個染銀灰頭發的男生挨着她坐下。果香混着體溫撲面而來,他笑出虎牙:“聽說您寫懸疑諜戰劇?我大學暑假跑過劇組做過前景,演過男配身邊的路人。”

“停停停!”許圓圓把一瓣貢柑塞進銀發男生嘴裡,“誰要聽你說簡曆。又不是面試工作。”她劃過時憬肩頭,“我們大編劇在組裡熬了三個月,今天必須好好放松放松。”

時憬望着遞到唇邊的車厘子,她起身,“我去趟洗手間。”

他們要去扶,被她一個眼風釘在原地。

洗手間的門剛合上,就聽見許圓圓的笑聲:“你們别怕呀,她就這脾氣。”

時憬解開大衣扣,露出裡面煙灰色高領針織衫,出去後,許圓圓放了顆洗過的車厘子到她杯中,殷紅果肉沉在酒液裡。

她腮紅微微發暗,抓住她手腕:“上回金港銀石賽道。是我告訴沈老師的。”

酒入喉,時憬腦中引擎轟鳴逐漸清晰,握緊杯身,手機震動撕裂滿室浮華,映出“沈知節”三個字時,放桌上碰出清脆聲響。

“消費記我賬上。”将黑卡給許圓圓,她穿過樓梯,見攥着香奈兒手拿包晚的女孩正左顧左盼念念有詞至尊房怎麼走,“直走左轉。”

輕指前方:“經過前方雕塑後第三個拱門。”

身後的消防通道感應燈熄滅,側身避開轉角人影,貼着浮雕牆按下接聽鍵。

斜後電梯間映出熟悉的颀長身影。沈知節舉着手機從陰影裡踱出,手機殼在暗處泛着啞光黑。

他今天落地京市除了嗯之外,發來張在航班飛行中的艙外雲圖,沒在微博和朋友圈找到,私藏的積雨雲邊鑲着金色口子。

沈知節大手撐在她耳側。松針與她身上殘餘的寄情水在冷空氣裡相對。男士會用的香水。直到松針覆蓋完畢告終。

微信提示音又起。圈圈發的,誤點語音外放:“憬憬?小哥哥們等你擲骰子呢!”

帶着醉意的女聲在寂靜處格外清晰,虎口卡住下巴的力度突然加重,拇指抹開她唇間酒漬。低頭那瞬被她一隻掌心捂住。在近乎接吻的距離攔下。

沈知節捉住她指尖輕吻,手上的沉香手串順着她腕骨攀援。

“别鬧。”時憬眼尾掃過走廊盡頭,沒看到有其他人。

沈知節退後半步,褪下腕間盤了多年的白奇楠手串,套進她細白腕間。

沉香裹着他的體溫纏上來,時憬盯着腕間多出的珠串,十七顆古珠嵌着天然形成紋路,光澤和敦煌壁畫上菩薩璎珞相似。

她怎麼敢要,并非是因連城價值而怯步,而是對他戴了這麼幾年的意義。

沈知節用指節蹭過她耳垂:“戴着。”

前額抵住他胸膛輕蹭兩下,面料下男人的心跳漸漸平緩。

時憬回到包廂,許圓圓半躺在絲絨沙發裡,“可算回來了!”她飲一口杯中酒:“剛刷完你那張黑卡,”看了看時憬放在一邊的葆蝶家新品bv包,“數了幾遍,尾數零多到望不到頭。”

手上那串白奇楠不知何時滑進袖口,檀香滲入骨縫,那人呼吸還纏在耳畔。與包廂裡酒氣全然不一。

“劇組包三餐。”時憬撚起水晶碗裡巨大一顆的晴王葡萄,玻璃盞映得指甲透出貝母光澤,“倒是你,怎麼把人家當按摩師傅用?”

掃過正在給許圓圓揉肩的男模,青年局促地挺直脊背。

“我再多開兩瓶好酒。”

尾音帶着狡黠上揚,卻見時憬轉向旁邊拘謹的男孩:“你們這個行業,你們通常幾點開始等台?”

包廂門開合間洩出歌聲人聲,她腕間忽明忽暗。

許圓圓眯着眼去夠那串珠子,“這老物件。”她指尖觸到溫潤包漿,“怎麼像是。”話尾被吞進新開的黑桃A香槟裡。

落地鐘指針滑向十點時,時憬攏了攏襯衫。燈在她鎖骨投下波光,蒂芙尼玫瑰金藤曼耳環在耳後晃出冷光。腕間沉香珠裹着體溫。

剩下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一個膽大的說:“晚七到淩晨。也有通宵。”

許圓圓一頭蹭到時憬懷裡,絮叨說個沒完:“謝秘書去廣州出差了。”

自嘲地笑了笑,香槟還冒着氣泡:“今年老頭子栓我像拴風筝似的拽着線,生怕飄遠不回來。”

時憬腕間白奇楠沉香味蓦地濃烈起來。指尖在手串上輕磨,像初雪覆在青竹葉尖:“有事要我幫忙的和我說。”

上周在謝覽辦公室公位看到一張疑似表白句子,星火八卦群也在聊。她這樣不是純純耽誤人家,謝覽解了她的急,她不能占着人家不放。

看向手機屏上謝覽的微信頭像:“我要,請謝覽吃飯。”

就當是謝他替自己擋了好多次相親。

許圓圓喝了幾杯,眼眶發紅。“他們也不會信,你能穿高定走紅毯,進娛樂時尚圈,偏要裹着大衣,在劇組吃灰。”

時憬眼底轉瞬即逝的怅惘,毫無壓力麼,上大學的她很多時間都泡在圖書館,晚上抽空看憶拾的年度計劃報告策劃案,老爺子脫手那些事變成她分擔,屏幕藍光映着案頭未寫完的劇本。

“其實。”她轉動杯底,冰涼的杯壁在掌心沁出水珠,“我和爸爸做過約定。”

“也可以說,是賭局。”

許圓圓手上的酒杯停在半空,時憬唇角揚起極淡的弧度:“若能讓首部電影票房過億,就能繼續當編劇。”

她現在做的是她奮力争取來的。

“所以你才。”杯沿印下草莓口紅印,許圓圓突然噤聲。

“以前有導演說過寫的商戰戲真實。”

那些精準的博弈台詞,源自于現實股東對手的手段。

她掌心雖無繭,但也會有修改紙質劇本和策劃财務報表,握筆中指有小包和淡白壓痕。

“其實我們,從來一樣。”

許圓圓怔怔望着時憬清冷的側顔,她豔羨的那些自由,都浸着旁人看不見的霜雪。不安逸嬌弱,根系死死攀住岩縫沙地。

京城的燈火從來不熄,許圓圓想起小時兩人在什刹海滑冰,時憬跟在她身後,在每個彎道悄然調整重心,用冰刀劃出最穩的弧線。

?有次去研發大樓,隔着防輻玻璃看見穿白大褂的少女正俯身調整電子顯微鏡。冷□□光下,長發绾成最樸素的圓髻,斜着長款普拉達白色發夾。指尖捏着晶圓。

冬陽斜斜切過她,在地面投下與普通職員無二的影子。?

頂層私人廳内,沈知節杯口折出細碎金芒,液體晶瑩,對面江徹說起三個月前在金港銷聲匿迹的銀狐車手眉飛色舞的表情。

江徹是沈知節接觸賽車認識的職業選手。

“那晚徐家老三真是絕處逢生,面子裡子都有。”

江徹坐在一邊:“幾個世家子翻遍京市,愣是連片衣角都沒摸着。真是天上飛下來的?”

沈知節喉結微動,盯着杯中,晃出三個多月前的夜晚。松雅晚宴後台,許圓圓踩着十公分高跟攔住他,晃着手機:“沈老師今晚,要不要,額外加個班?”

手機上是張抓拍,照片裡穿着連體賽車服的纖瘦身影單手拎着頭盔,倚在改裝GTR旁,車門在她身後劃出弧光,後視鏡倒映身後群山。

等沈知節趕到現場時,輪胎牆圍出的臨時賽道上正卷起灰塵。

金港賽車場,沈知節扯了扯口罩邊緣,看着那群人。

徐家老三是圈内對徐澤論資排輩的稱呼,家裡最小的兒子,做珠寶生意。

穿銀色賽車服的身影正用改錐敲擊輪胎檢查前輪傾角。

為首的易雲咬着雪茄,“我要赢了除了郊外馬場。還要就讓這妞兒陪哥幾個喝一箱!”

易雲跟班叫嚣。

賽車服下傳來冷笑,回答他的隻是甩上車門,帶起一陣清香。

十輛超跑在起跑線咆哮。沈知節站在監控大屏,他向前半步,銀色賽車始終綴在隊尾。

“那妞兒要能赢,老子把輪胎吃了!”

沈知節盯着賽車過彎時揚起灰。

車尾掃起的灰塵在探照燈下飛揚,第四圈過發夾彎時,切外線飄移,車頭擦着防護欄切進内道,儀表盤轉速指針瘋跳,輪胎與地面摩擦出煙霧火花完成重心轉移。在所有人驚呼聲裡與頭車并駕齊驅。

夜光潑在車頂,他看清擋風玻璃後那個微微偏頭的弧度。卻在即将超越油門降檔。細微的頓挫,像極她删改劇本時劃下的删除線。

那抹銀色殘影在沈知節眸底視灼燒。

“這瘋子不要命了!”易雲跟班指着監控尖叫。

疾馳的風聲裡,他忽然低笑出聲。想起她在劇本上畫分鏡線時的鋒利,心髒正在肋骨間瘋狂震顫,手指在欄杆上壓出白痕。

“沈哥見過那女車神?”江徹湊過來,“那最後彎道的走線,不像是個女人開的,到底什麼來曆。”?

沈知節玻璃杯壁映出窗外車流。他想起金港賽道防護欄邊的車。

“在入彎前算準角度并且控時,很難赢過。”沈知節轉動酒杯,冰塊又融了一角,“找不到是不想被找到。”

從沒想過要入行吧。

“沈哥認識?”

男侍應生在此時添酒。沈知節推開酒杯,起身推開落地窗。有點霧,寒風刮過。

劃開手機相冊時,掌心發燙。指尖在加密文件夾上方停頓。

手機屏保是一張極像網圖的照片,夕陽打在申滬車輪影視城的青磚牆上,穿米白針織衫的姑娘正倚在褪色的民國銀行石柱上,在給群演講戲,風掠過她的長發。

他穿上長袍在候場,隔着機位看她用鋼筆在劇本上畫波浪線。不知有演員說了什麼,她忽然仰起臉,像被什麼逗笑了。

風掀起發絲,露出冷白側頸至鎖骨。手抵住亂飛的紙頁。

連拍鍵在他反應過來前已按下。最後那張剛好捕捉到她擡眼的瞬間,那抹轉瞬即逝的笑,發絲鍍成半透明的暮光金,竟比紅毯上那些展示的華服美眷,千萬珠寶更灼人。

那張偷拍照裡被風吹散的發絲,織就這麼多年最暴烈的驚鴻一瞥。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