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葉月是被煎雞蛋的香味喚醒的。

鴉羽一般的睫毛輕輕抖動，睜開眼睛，迷蒙的視線漸漸彙聚成焦。入目皆是完全陌生的裝修和擺設，意識瞬間清醒，人也立刻從床上坐起來。

等看清四周的景象，葉月才後知後覺這裡不是她在彭格列據點的房間，而是中也的卧房。她昨天因為扭傷腳，留宿在了中也的住處。

葉月失笑地揉揉頭發，将滑落的衣領拉回肩膀，遮住那片從頸側開始一路向下蔓延的紅痕。

昨晚，葉月笃定中也會照顧到她腳上有傷，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于是就有恃無恐地打趣幾句。結果，中也不僅沒有像四年前一樣，露出純情的羞怒表情，竟然還在她反應不及的時候，将她撲倒在被褥間。

事實證明，男人是經不起挑釁的。

葉月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為時已晚。她隻能像一隻落入雄獅爪下的羔羊一般，任由對方揉圓搓扁、啖骨噬肉。雖然在即将被吞吃入腹前，中也放過了她，但是他們該做的、不該做的基本都做了，也隻差最後一步。

将長發用頭繩束在腦後，葉月看着鏡中的自己，目光落到頸側那個原本被發絲掩蓋的咬痕。她聯想到昨晚的某些畫面，耳朵尖不受控制地泛起淡淡的粉色，連帶着臉蛋也浮現出可疑的紅暈。她趕緊低頭，用冷水撲在臉上，以緩解這種症狀。

“真拿他沒辦法……不就是之前在港口倉庫的時候誤會他和凪，然後咬得重了一點，不小心在他脖子上留了痕迹……”

葉月無奈的聲音隔着水聲斷斷續續響起。她本是自言自語，卻沒想到精神世界内傳來克羅蒂雅的聲音。

「你心裡明明很高興哦。」

葉月拿毛巾擦去臉上的水漬，擡起頭看向鏡子，挑眉輕笑：“蒂雅，你又偷窺我的隐私。”

或許是因為今天心情不錯，葉月隻不輕不重地提醒克羅蒂雅一句，就将此事揭過。

洗漱完畢，換好衣服。

葉月扶着牆壁，步履蹒跚地離開卧房，跟随空氣中飄散的煎雞蛋香味，一路走到廚房門口。她倚靠着門框，視線落到廚房内那個忙碌的身影上，許久都沒有移開分毫。

赭發青年熟練地操作平底鍋，嘴裡哼着小調，聲音悅耳，不知是哪首歌曲。他的下半身穿着和昨日同款的黑色西裝褲，上半身隻随意套了一件白色襯衫，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線條分明的臂部肌肉。讓人沒想到的是，即使在忙于準備早飯，戴手套很不方便，他也沒有脫下雙手的黑色手套。

“這樣手套不會被濺出的油污沾上嗎？”葉月奇怪地問道。

中也停下手裡的動作，轉過身。在看到僅依靠一隻腳支撐身體重量、倚門而站的葉月，他不贊同地皺起眉頭，順手一關煤氣竈，三步并作兩邊，走到葉月身前。

“怎麼不叫我？腳傷還沒好就敢到處亂跑。”中也一邊責備葉月的粗心，一邊攬住葉月肩膀，把她整個人抱起來。

“沒那麼嚴重啦！”葉月雙手圈住眼前人的脖頸，含笑反駁，“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

“哦，是嗎？”中也将葉月放到餐桌前的椅子上坐好，“那昨天晚上是誰腳踝被碰了一下，就痛得叫出聲。”

葉月心虛地避開中也意有所指的目光。她昨晚不過是突然記起來自己異于常人的恢複力，想要臨時補救，沒想到用力過猛了而已。

眼神遊移，落到餐桌的早餐上，立刻轉移話題。

“中也，這些是你準備的嗎？也太厲害啦！”葉月開啟誇誇模式，臉不紅心不跳地把中也的廚藝誇得天花亂墜。

一聽就很誇張的贊美詞卻包含最真誠的愛意。

即使明知道這是對方故意為之，也隻能心甘情願地被牽着鼻子走。

中也盯着葉月看了一會兒，沒有拆穿她，圈在她腰間的手也随之松開。

葉月看着在她對面落座的中也，眨眨眼，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中也，你的廚藝也是在這四年裡學的嗎？”

“嗯，有時候不想出門也不想去組織的食堂，就随便做做。”中也低聲回應，也沒細說這個“有時候”是指哪些時候。他不知想到什麼，又嘲弄一笑：“這算什麼廚藝？不過随便糊弄的東西，也就你能誇得出口。”

港口Mafia幹部的工作很多，中也的工作更多，出差和加班都是家常便飯，哪裡有時間去“學廚藝”。不過是在反複回憶兩人過去的時候，少女曾經說過的每一句話都逐漸變得清晰，最後烙印在腦海中。于是某天心血來潮，他就嘗試去做了。

就和染上煙瘾的過程一樣。

唯一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中也不用像戒煙一樣把做飯的技能也戒了。

葉月可不管這麼多，她隻知道中也這四年裡不僅牢牢記住她曾經說過的話，而且還将它付諸現實。

“我和未來的孩子們說不定要靠你投喂了呢。”

葉月戲言一句，引來中也的注意力。

赭發青年視線下移，無意識地看向葉月被餐桌擋住的身體部位。不知聯想到什麼，他耳朵瞬間绯紅，快速收回視線，還幹咳好幾聲。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那一天……你也好，孩子也好，皆随你意。”

最後吐露的半句話輕而低沉，像是在回應葉月前面的戲言，又像是應承下更鄭重的承諾。

中也的面色幾番變化，仿佛有什麼難言之隐，那因為羞澀而泛紅的耳朵已經恢複原樣。他狀若尋常地繼續吃早飯，垂落的眼睫下，钴藍色的眼眸中卻生出凝重又糾結的情緒。

然而，這些都沒有被葉月關注到。

早在中也重複提及“孩子”這兩個字的時候，葉月就已經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孩子」，人類生命的延續，也是人類情感的延續。在葉月的完美人生規劃中，伴侶和孩子都是不可或缺的。曾經的人類葉月想要在未來和心愛之人誕育孩子，後來接受新身份的葉月也沒有打消這個念頭。

可是，這麼久以來，她都忽略了一個問題——

哺育生命、維持生命均衡和進化的是73，而非「書」。身為非人類的她，身為「書」的她，真的能夠誕育生命嗎？

葉月握着刀叉的指尖收緊，她抿緊嘴唇，猶豫許久，還是決定在不暴露身份的情況下，提前告知中也一聲。

“中也……”

“葉月……”

兩人同時擡頭，目光相觸，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