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位、看燈光、看機位,片場大半的時間都是花在這些準備工作上。演員在這些時候就是木偶人,按着調配的需要被擺來擺去。
偏生這場戲是一個前後景的構圖,兩個木偶人離得遠遠的——樓歡坐在後景的會議室裡,楚群和郭一超站在前景的辦公區,中間隔着會議室的玻璃隔斷。
楚群就覺得特别無聊,既不能動也不好意思在室内抽煙,隻能拿出手機打發時間。
沒過一會兒,就有一條消息跳出來。
樓歡:【打遊戲嗎!推塔!】
楚群往會議室裡望,就看見樓歡沖着他招了招手。郭一超和片場其他兩個演員此時也接到了樓歡的遊戲邀請,躍躍欲試。
楚群:【我沒玩過幾次,輸了别怪我。】
樓歡:【沒關系!我帶你們!】
楚群一點都沒讓自己給樓歡打的預防針白費,一出塔就死。因此,他在片場的主要活動依舊是等待,隻是從等燈光位置變成了等複活。
燈光組舉着燈來來回回換位置,他覺得刺眼睛,就往會議室裡面看。
樓歡打遊戲時特别認真,雙手拿着手機放在膝蓋上,頭微低着,嘴唇緊抿。拿下一個人頭的時候,他小聲歡呼着往後一靠,順勢把手機舉到胸前,像是揮臂一呼。被人殺了的時候,他也隻是懊惱地甩甩頭,臉上仍然是笑着的,一點都不氣惱。
正如他在生活中的處事一樣,他确實是一個不那麼執着于輸赢的人。
但他并不是電影學院裡那些戲瘋子,他的追求一點都不脫俗、不藝術。相反,在楚群看來,樓歡實際上是一個很世俗的人。
樓歡追求一些很世俗的快樂,愛吃、愛玩、愛鬧——錢當然也很好,他一畢業掙的錢就把房貸給還完啦!但他又不那麼在乎一些世俗的評判标準,不在乎番位、名氣、流量——他似乎隻在乎快樂本身。
楚群就總是比他多想一點點。
副導演過來和楚□□代拍攝順序:先拍全景鏡頭,把前後景都收在畫面裡,後景不收聲,前景收聲。然後再拍前景的特寫,幾個機位把他和郭一超的對白給拍了,他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楚群聽了,就問一句:“樓歡的戲呢?”
“哦,等前景拍完了,接着就是會議室裡的戲。”
楚群這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多想一點:劇組的習慣向來是配合大咖的時間拍攝,盡量把大咖的場次集中在一起。看這場次安排,自己顯然是被照顧的那一個。
這當然是一件好事。
他點點頭,謝過了副導演,可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視線朝着樓歡的位置飄去——那裡也有工作人員對他說着同樣的安排,樓歡還是柔和地笑着,一點沒有什麼不高興的樣子。
楚群心裡就出現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想法,東一塊西一塊,七零八落的:
場次零散得在片場多待很長時間啊,說不定十幾個小時就過去了。
樓歡以前也總是受照顧的那一個吧。
樓歡在其他戲的劇組裡,這樣的場次安排也發生過嗎?
……
楚群甩了甩頭,拿過劇本開始和郭一超對戲:他一點都不打算把這些想法給深想下去。
**
攝像機在軌道上平移過去,遠遠地掃過裡面相對而做坐的兩個人。來面試的陶澤正對着鏡頭,遞出一張簡曆後又把手伸回桌子底下,視線落在桌子上,顯得很局促。
鏡頭繼續向右移,将站在走廊上手裡拿着咖啡杯摸魚的蔣逸飛和同事收入畫面内。
舉着的收音話筒略微下降了些,同事拉住蔣逸飛,指着會議室裡面說:“诶诶诶看到來面試那人沒有?”
蔣逸飛漫不經心地看了過去,視線在陶澤的身上定住了。
會議室的玻璃上還殘留着清潔後沒擦幹的水漬,像那天打在小旅館窗戶上的雨滴。
蔣逸飛嘴角的笑僵在了那裡,他胸口起伏了一下,别開視線:“怎麼,你認識啊?”
“我告訴你,你可别告訴别人啊。”同事眉飛色舞地和他咬耳朵,“這人呐,好像是做那個的。”
“哪個?”
“就那個呀。”同事拍了蔣逸飛一下,含糊說,“我之前不是發給你過一個我們圈子裡的群嗎,我在裡面看到過他的照片,不貴。”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蔣逸飛怎麼能不清楚“那個”是什麼。他以極快的速度再一次回頭看向會議室,裡面陶澤看起來更緊張了,頭越發低了下去,面試官已經不耐地托起了下巴,将簡曆放在一旁。
這幅局促的模樣和他記憶裡模糊的畫面漸漸重合在一起。
蔣逸飛的眉頭也蹙在了一起。
“怎麼,看上了?”同事壞笑着撞了撞蔣逸飛,“要不要我幫你打聽一下怎麼聯系他?”
蔣逸飛含糊地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