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将月洗刷地更加澄明,偶有幾顆星閃着,圍着月兒,忽近忽遠。
一片昏暗間,剛熄了燭的兆玉突聞一陣腳步聲停在門口。
已是入睡的時辰了,也不知是誰,他帶着疑惑拉開門一看。
“——寶珠小姐?”
謝寶珠雙手環抱着顫抖的肩,呼吸間呼出白色的哈氣,聲音被寒氣壓得低低的:“哥哥睡了嗎?”
她渾身都已被淋透,臉上的脂粉化為泥濘糊成一團,被冷的打哆嗦,隻靠抱住自己的雙手取暖。
“公子已歇下了,您......”兆玉匆忙低下頭不敢看,從公子在得知今日之事後的反應,他就猜到自己犯了大錯,但沒想到再見寶珠小姐時,她會變成這樣。
兆玉不知她怎麼弄成這樣的,但還是側身讓謝寶珠先進了院子。
“兆玉。”謝寶珠叫住了正準備關門的兆玉。
“怎麼了寶珠小姐?”
她還是低垂着頭,聲音中帶着一絲懇切,“你能不能先出去,我有些事想和哥哥單獨說。”
“這......”
先不說公子已經睡了,而且,寶珠小姐畢竟是女子,這深更半夜的,他總覺着不大好。
兆玉覺着有些不妥,但看見她這幅樣子,又有些于心不忍,還是點了點頭。
寶珠小姐畢竟是頭遭離家,心裡不舒服總歸是要找個親近的人傾訴,眼下除了公子,怕是也沒人能聽寶珠小姐說說話了。
“多謝,真的多謝你。”她小聲說,像是跟自己在說話,身後傳來門關上的聲音。
她深吸一口氣,一步一步向前走,到了謝庭蘭門前,還未等敲門,門自己開了。
月華下映照出一張半明半暗的臉,柔柔的光輝落在他低首下視的鼻梁上,像是佛堂中的菩薩,低眉垂首目帶憐憫,靜靜注視着她。
“怎麼弄的這樣狼狽。”
謝寶珠心如鼓吹,就這一瞬,她竟有種被全然看透的感覺。
已退無可退了。
她鼓起勇氣,向前一步擡眸相視,有些泛白的唇間是一開一合的貝齒。
“哥哥。”
謝庭蘭的臉隐在月色傾灑的陰影中,叫人看不清神态,隻能看見他舒展清俊的五官。
族學之事由他掌管,其間發生所有,他盡知曉。
可他并不準備安慰。
世間世事,不過六道輪回,三毒六根八苦皆是個人造化。
既起嗔念,便要承因果。
謝寶珠還在等他安慰的言語,幾乎沉溺于他眼中,好似一切煩擾頃刻間就要煙消雲散。
從她的角度看去,溫柔眷戀盡數盛裝于他雙眸,可謝寶珠仔細看去,才發覺他雙眉分明微蹙着,神色依舊淡漠似置身事外。
她這才發覺,謝庭蘭眼中分明隻是憐憫。
一時間,她有些無措,昏昏沉沉間,湖中人的話又在耳邊重複、不斷響起。
“求他。”
“用你清澈盈潤的雙眸看他,用你惹人垂憐的唇求他,讓他眼中隻看得到你,這不是你最擅長的嗎?”
她渙散的瞳孔緩緩聚焦,垂下眼,複而擡起的同時水汽彌漫在眸中,濕漉漉地望向眼前的男人。
淚珠并未落下,楚楚可憐的含在眼中,折射出晶瑩的光,像是故意在展示着自己的脆弱,連那張柔弱乖順的臉龐擡起的角度,都似精心設計好的。
謝庭蘭輕笑一聲,眸色幽深不可測。
“寶珠,你因何流淚?”
謝寶珠剛要張口将心中委屈如數倒出,他又開口了。
“我猜猜可好?”他輕聲細語,仿若情人間的低聲呢喃,說出的話卻讓謝寶珠瞬間凝滞。
他未曾低頭,隻垂眸注視着她:“寶珠的淚是留給我看的,對麼?”
謝寶珠沒由來的感到一陣壓迫感。
“你想用你的淚從我這換些什麼?”
話音剛落,少女眼角的淚潸然滑落,眼中充斥着無助像隻迷途的羔羊,雙唇的血色盡數消散。
謝寶珠别開頭,白皙的脖頸暴露在空氣中,“哥哥怎可這般想我?難道在哥哥心中,我就是個隻會圖謀全無真心之人嗎?我就不能有委屈難受之時嗎......”
“何況,我是真心将你當做兄長,期盼你的疼愛。”寒風襲來将她吹得一陣瑟縮,更顯得柔弱可欺,“若是真有所圖,便也隻是圖兄長施舍憐愛罷了。”
說完,她暗暗預測着謝庭蘭的反應。
謝庭蘭無言良久,視線從她的發頂滑到那張滿是淚水的蒼白小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