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聿雲暮時節,冷空氣襲擊海城。
伴随着今年第一場雪,聖誕氣氛也進入最濃厚狀态,連路邊的便利店玻璃都貼上了馴鹿鈴铛,擺出“聖誕限定特惠”的标語,看起來熱鬧得不行。
但這一切都和高三備考生無關。
今年農曆過年早,一模時間自然随之安排得比往年早一些。
各科老師都在反複強調這次考試的重要性。
說辭翻來覆去,磨得人耳朵起繭,也生生磨出了緊迫感。
這段時間,衛喜天天早出晚歸,被一張又一張考卷纏身,竟然一直沒找到和苗玉攤牌的機會,隻能暫且擱置。
不過,在此期間,下課、或是午休時間,她假裝不經意,從競賽班門口路過好幾次。
那段視頻似乎對紀嶼并沒有影響。
他依舊每天正常上下學。
還是坐在教室最後排。
競賽班比普通班級輕松太多,他們中大部分人拿過有含金量的競賽獎項,擁有名校保送名額,或是已經獲得了錄取降分獎勵,壓根不存在什麼高考一場定生死的壓力。
因而,紀嶼周圍總是圍了一圈人,湊在一起說說笑笑,神情放松,看起來與之前無甚分别。
偶爾走廊裡沒人經過時,衛喜會悄悄駐足,鼓起勇氣從後門望進去,長久地端詳着紀嶼的表情,妄圖分辨出他表情中真實的情緒。
幾次過後,衛喜得出結論。
紀嶼的笑容,少了從前那種無憂無慮和意氣風發。
嘴角上揚幅度變小,收斂了些許。
眼睫向下垂落的頻率變高,像是壓抑着某種不太輕松的情緒。
應當不是錯覺。
觀察紀嶼,是衛喜漫長時光裡、唯一無法控制的心意。
她的目光長久追随他的背影。
自然,也試圖從一次又一次擦肩中、從無人注意到的位置,注視他的喜怒哀樂、一舉一動。
像個偏執的偷窺狂。
卻自诩是最了解他的人。
在她看來,少年人璀璨清澈的眸光裡,到底是染了一絲陰霾。
但衛喜好像比他更加痛苦。
如果她的猜測是真,紀嶼家中的混亂由苗玉造成……那麼,就算衛喜想要去安慰他什麼,都好像變成了一種自取其辱。
她的心髒揪成一團,痛苦無處排解。
隻能低下頭,握緊拳頭,快步走掉。
……
【小島,聖誕快樂。】
-
聖誕過後就是元旦。
今年元旦剛好是周五,連着前兩天周末,摳搜地拼湊出三天小長假。
翻過年,下下周就是一模考。
學校沒有通知高三周六補課,想必也是考慮到不能把弦崩得太緊,趁此機會讓大家能喘口氣。
周四還是正常上課。
夜深,衛喜結束晚自習。
回到家。
苗玉還沒吃晚飯,做好了菜在等她。
見她開門進來,連忙招呼她過來洗手吃飯。
“……今年最後一頓飯,媽媽做了你愛吃的牛肉羅宋湯,一直在鍋裡溫着呢。我們小喜努力學習了一整年,辛苦了。”
苗玉永遠都是笑吟吟模樣,溫聲細語。
哪怕是生氣的時候,都有種沒什麼殺傷力的柔軟感。
更何況,現下,她肉眼可見地心情不賴。
衛喜臉上沒多少表情,隻低低地“嗯”了一聲,兀自換鞋、脫外套。
見狀,苗玉怔了怔,微微斂起笑意,不解地追問道:“小喜,你心情不好?是不是有點累?後面三天休息,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衛喜語氣寡淡,聽起來和往日沒什麼差别,“我沒事。洗個手就來。”
聞言,苗玉忍不住歎氣,眼角微微向下耷拉下去,似疑惑似無奈,自顧自地發問:“你這孩子,性格這麼悶,到底是像誰呢。”
衛成忠是所有人眼中的老實人,但也沒有衛喜這麼悶葫蘆,在車隊人緣不差,也有幾個說得上話的好兄弟。
他年輕時是很冷幽默的,講話雖然輕描淡寫,但卻非常有意思。
用現在流行的表達方式來講,就是“有趣的靈魂”。
要不然,如花似玉的苗玉也瞧不上他。
與父母相比,衛喜除了長相部分遺傳還算靠譜,個性就像是撿着兩人的短闆生的,固執又敏感,什麼事都往心裡壓。
苗玉自認不曾薄待過她,也不是那種望女成鳳的家長,沒有讓她在高壓家庭長大,打小就什麼事都尊重她自己的意見,卻偏偏養出了一個冷冷清清的“小孤僻”。
很多時候,苗玉接收到衛喜拒絕交流的情緒,哪怕知道她就是這樣,一樣會覺得疲憊。
這種疲憊感,在衛成忠意外離世後,開始更高頻地出現。
到現在,依舊隻能自我消解。
誰讓她是媽媽呢。
“……”
很快,苗玉又一次重新笑起來,擺擺手,“好了好了,快去吧。再聊飯菜都要涼了。”
……
五分鐘後,母女倆在桌邊面對面坐下。
桌上放了五道菜,兩冷三熱,外加一鍋羅宋湯。
這會兒,熱菜熱湯都還冒着熱氣,暖騰騰的,溫暖了寒冷的冬夜。
苗玉向來熱愛生活,為了跨年的儀式感,還特地去超市買了瓶紅酒來喝。
她先拿了個酒杯,倒了一點點。
再往裡加了大半杯雪碧,才遞給衛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