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裡的蟬鳴長長短短,舒意站在懸鈴木下,把挽到開衫裡的長發撥出來。
“蘇澤宇到底是誰?”她不依不饒。
周津澈把車停好,今晚走萬海豪庭的西門,離舒意家有些遠,但夜裡的景緻很好。
紅的粉的深的淺的秋府海棠開得熱熱鬧鬧,鼻息是濃而馥郁的香味。
“高三一班,經常來找你說話。”
舒意加重咬字:“高三、一班?我怎麼一點記憶都沒有。”
周津澈走在她右側,聞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聲音裡聽不出情緒:“因為你是小金魚,小金魚的記憶隻有七秒鐘。”
舒意睜圓了的眼也是媚的,她擡腕撞了下他插在口袋裡的手,不滿:“你不要嘲笑我了。我記不得他,證明這人跟我沒發生過任何事情。你看,我至少能記得請那位拯救我于火火中的過路同學……”
周津澈反應了片刻,才知道她所說的“拯救我于火火”是什麼意思。
他捺住唇角不自覺揚起的笑容,目光和聲音卻故意冷淡。
“你記得他,你連他的名字是什麼都不知道。”
舒意又瞪他:“好沒道理,這怎麼能怪我。按我說這個社會就不應該有做好事不留名的傳統。”
“對。”
出乎意料,周津澈竟然點頭:“不錯,所以當年的那些事情怎麼能怪你?”
“……”
舒意愣了愣,她雙眼明潤清澈,卻冒着嬌癡傻氣。
“不懂,你指什麼?”
“做檢讨。”周津澈言簡意赅:“是他們要喜歡你,怎麼能怪你?”
好沒道理的偏心。
舒意再一次在心裡想,他怎麼什麼也不問,捂着眼睛堵着耳朵站到了她身側。
“槍打出頭鳥吧。”
沉吟幾秒,舒意掀了掀長而卷曲的烏黑睫毛,細聲細氣地:“一中校風嚴謹,我出格,自然就會被老師盯上,明裡暗裡都找了我媽好幾回,不然你覺得我媽為什麼如此堅決地送我出國?她覺得我在一中會壓抑本性。”
壓抑……本性……
周津澈回想了下,應該沒有。
十幾歲的舒意和二十幾歲的舒意沒有任何區别。
命運和歲月都偏愛她。
走幾步,緩幾步,一段路月光披上銀紗的幽深小徑長得仿佛看不到盡頭,這樣漫無目的地走着,好似能走到月亮裡去。
“你會不會……”
周津澈鏡片後的雙眸略一遲疑,還是問:“偶爾覺得不公平?”
她幹脆停下來,專注地盯着他,鼻骨很挺,鼻尖卻略有上翹的弧度,淨玉似地落着光。
“我不會去想那麼多。而且,在主席台上檢讨自己長得太好看,是人生中很有意思的經曆。”
學校的檢讨當然不會如此粗俗直白,七拐八拐地給她舒意套了個不守校規校紀談戀愛的由頭。
但她的戀愛對象是誰?
不知道,那位長得漂亮又好親近的年級前三轉校生上下學都是和她的同桌一起走。
周津澈長舒一口氣:“也隻有你會這樣想。”
她腳尖又是輕盈地一轉,姿态好看若天鵝凫水,她在三兩句話間把自己的長發平平地抿在耳後,她的耳廓有一點點外擴,視覺上收縮了面部留白,像花叢中不谙世事的小精靈。
舒意低頭撥弄了下過長花枝,指尖沾染冷香和長夜舊雨的氣息。
“所以話說回來,你為什麼知道蘇澤宇經常來找我?”話題又被她奇異地繞了回去。
周津澈把她送到樓層門口,他擡起頭,二樓陽台的燈光依舊明亮,綴了一圈兒粉金玫瑰裝飾的吊椅搖搖晃晃,money睡在凍藍色的枕墊,敏銳地聽見動靜,懶洋洋地呼了下爪子。
“因為……”
他看進她眼底,某些時刻,舒意簡直聰明得過分。
但他享受她的聰明,享受她的時進時退。
周津澈耐心地寬慰自己已經等了這麼多年,不怕再等下去。
——但他真的肯嗎?
“因為我曾經喜歡過你。”
周津澈站直,抽出另隻手,幫她拂去頭頂跌落的開到荼蘼的敗絮。
“因為我一直在你身後看着你啊,蔚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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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醫院風波後,舒意徹底歇在家裡,哪也不去。
她要養傷,要照顧心情不好的康黛,她做主讓康黛搬過來住,康黛整個人瘦了一圈,小腹還沒顯懷,多年精心訓練保持的人魚線還在,但她已經沒有精力去維持身材。
康黛來睡了兩個晚上,她們頭湊着頭,不眠不休地說着在國外求學的那幾年。
舒意枕着她的腿彎,看着挑高客廳的水晶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