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絲不動。
她回過臉,細若透明的發絲輕巧地拂過他的鼻尖。
距離忽然很近。
他眼底暗欲湧動,心動過速,心律失常,呼吸急促。
舒意擡了下眼睫,她不是個習慣情緒内耗的人,很多事,說開了就說開了,情緒留給剛過零點零一分的昨夜。
她垂下手臂,肘部斜搭着中控台,用另隻手,溫柔地撫摸他淡青色的胡茬。
周津澈扣住她細瘦伶仃的手腕,她骨架輕,不是那種為了追求上鏡而變态苛刻的美,相反,該豐腴飽滿的地方從來不含糊,因此她身上的某些部位,比如細長的鎖骨,纖瘦的手腕,還有一把總是很輕易軟化在他掌心裡的腰肢——
周津澈知道自己不應該想這些,這絕不是一個合适的時間、合适的地點和合适的場景。
但他太迫切需要什麼,證明電子蝴蝶不會因為電量耗盡而消失。
結實修長的手臂撐在她身側,他身上沉冷幹淨的氣息微微壓近。
舒意忽然想到了什麼。
她眯起眼,目光像小鈎子,上下審視。
“周、醫、生。”
她拖長語調,一字一句:“你明明有噴香水,但是,你會來不及換一身衣服?太想得到我的心疼了吧。”
周津澈按着她的腰,隔着珠光白的細膩質地,她像一尾銀魚在他掌心逃出生天,反手将他推了一把。
舒意盯着他通紅耳骨,不客氣道:“說話。”
周津澈難堪地閉了閉眼。
明明是逼近零度的氣溫,冷汗卻一茬一茬地冒出來,黏膩地貼附脊骨。
他确實想解釋什麼,洗澡是因為事情發生以後,他沒有任何可以冷靜下來的辦法,隻好在大冬天沖了個冷水澡。
他那間過好戶的房子,沒有時間收拾整理,沒有沐浴液也沒有香皂。
香水是應急plan b,一直放在車上,當做香薰。
他省略掉洗冷水的事情,不想給她心裡本就搖搖欲墜的形象再扣一分。
舒意聽完,卻又摸了摸他的臉。
是摸小貓小狗的手法,周津澈迫不及待地貼上她柔軟手心,她的掌根幹燥溫暖,食指裝飾一枚精工鑲嵌的花瓣戒指,幾十顆粉色鑽石環繞,在他眼尾璀璨地明滅。
舒意幹脆擡起指根,用那鋒利的、被人為打磨的粉晶鑽石,輕輕地頂起他的臉。
“放開我嗎?”她問。
周津澈胸口細微起伏,他試圖摘下眼鏡。
摘下眼鏡一直是他們之間,将會發生或是期待發生什麼的事情的訊号。
舒意攔住他手指,輕柔地、耐心地,别開細細的兩條鏡框腿兒,重新架回他的鼻梁。
“不可以哦。”
他的眼神裡,遊走着近乎失神的理智,心底像一個浸了水的小小砂礫,冒着無法宣之于口的酸澀與不甘心。
舒意不會再被美色迷倒。
她旖旎妩媚地抛出一個颠倒衆生的笑,将他整個人推回駕駛位,然後“咔哒”一聲,從容地接觸了車門鎖。
舒意屈指,叩叩車窗:“晚安。”
電梯有序運行,她挽着手包踏入一廂光明,唯有裙擺流光溢彩的餘晖,夕陽般照着暮氣沉沉的他。
回到家,舒意蹬開高跟鞋,她故意沒關門,果然,從身後斜過來一道清隽身影。
他冷眼看着,情緒不如面無表情冷靜。
這個家裡已經沒有屬于他的痕迹。
之前匆忙擱在沙發扶手上的領帶,腕表、皮夾,放進紅絲絨收納盒的袖扣。
占據她衣櫃一席之地的學術款西裝,舒意分門别類搭配的領帶和皮鞋,通通用防塵袋包裝好,送到他空蕩蕩的深灰色大床。
沒有床單,沒有被子,也沒有枕頭。
他什麼都來不及添置,當時舒意問他要不要過來,他什麼都沒想,沒有準備也沒有退路。
現在回到這間沒有人氣的單身公寓,還好沙發夠寬敞,足夠擠下一個成年男人。
身側是堆放整齊的打包盒,牆角有一站昏黃色的壁燈。
他眼神迷茫、難言落寞地坐着。
門響了下。
舒意站在門口,沐浴着走廊明亮潔淨的燈光,長發尾端些微潮濕,胸口的暗紋刺繡睡衣洇濕一小片濃墨似的鐵線蓮,露出曲線深陷的陰影。
“沐浴露給你。”
舒意手臂光裸,潤得發光:“你的私人物品我讓阿姨全部放在主卧的洗手間了,有什麼缺的你再告訴我。”
她嘴唇紅潤,應該是熱氣熏得,飽滿的、嬌嫩欲滴的,一顆櫻桃。
小幾秒,周津澈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
他萬分艱難地移開目光,長指撚動喉結。
聲音仿佛被失真介質完全籠罩,沙啞得聽不出原本矜貴音色。
“我家沒有床……不是,沒有被子。”頓一頓,重新擡起眼,看她:“我能不能……”
“不能。”
舒意微笑着應對周醫生撒嬌失敗的桃花眼,很好性兒地翹着唇角弧度:“我等會兒拿套新的給你。”
“舒意,我……”
“不早了,周醫生。”
她去而複返,頗有份量的禮盒袋子幹脆地往地上一放,懶得過來,便擡一擡小腿,踝骨筆直清瘦,像芭蕾舞者繃着腳背,東西給他踢過來。
舒意果斷地結束了今夜延時的話題,她微微一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