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斷舟下意識微微一頓,而後便感覺自己剛要落下的步子給劍鞘挑開了,他擡眸看向了沈危,隻見對方立刻半蹲下身子,将腳下一塊長了青苔的“石頭”給捉起來放在了旁邊。
直到這個時候,斷舟才看清楚這哪裡是什麼長了青苔的“石頭”?這分明就是個趴在這裡休息的烏龜,隻是龜殼長期無人打理,已經長了青苔了。
“玄武峰就是這個樣子的。”沈危攤開手,讪笑一聲道:“這裡有很多烏龜,王八之類的東西,如果足夠幸運,也許你還能看到鳄魚之類的,但大多數還是烏龜,由于它們動作慢,所以玄武峰常年無人打理,陰暗潮濕,因而處處長滿了青苔,就連它們的龜殼上也長了青苔。”
這一切自然是原主記憶裡的,而且在原主的記憶裡,沈危還記得烏慢一般喜歡待在玄武峰上的池子裡,不是在水裡泡着,就是在石頭上趴着曬太陽,果真是惬意的烏龜生活。
“看來走路是得要小心點,這一不注意,還容易踩着它們了。”斷舟跟在身後,輕輕掃了眼這烏龜,目光又在四周掃視了一圈,而後跟在了沈危的身後。
這玄武峰地勢比起其他幾座山峰而言更加平緩,如同行走在烏龜的龜殼上,而烏慢的烏龜池就在龜殼最中間的位置,據說四面的樹林子都是五行八卦陣。
不過這也隻是聽說而已,但不妨礙斷舟對這裡很感興趣——
在他被雷劈之前,他從來不相信什麼所謂的占蔔。
在他差點被雷劈兩次之後,他覺得這件事情肯定有點說法。
沈危完全不知道斷舟心裡在想些什麼,他在面前帶路,順着這條小道往上走,沿途的小烏龜似乎都知道沈危今日會來,于是在每個路口都有小烏龜在指路。
“這個玄武峰很有意思吧,很适合生活吧。”整個玄武峰都給人一種寂靜安逸的感覺,很慢節奏,沈危說這話的時候,輕輕跨過了一隻小烏龜,擡頭看向了不遠處的池子,他道:“在這裡修煉閉關是最好不過的。”
“嗯,很别緻。”斷舟點了點頭,在這閉關的确不錯,完完全全做到了兩耳不聞窗外事。
原本沈危以為烏慢是以原型在烏龜池子裡的,誰知烏慢卻特地變成了人身,隻是尚未穿衣服,靠在了池子中,他長發披散,扭過頭看了眼沈危,又瞧了眼斷舟,而後才慢吞吞道:“請坐。”
沈危坐在了一旁的石頭上,斷舟本準備坐在他身後,結果就瞧見沈危目光落在烏慢的胸膛,因為常年泡着水,烏慢胸膛皮膚白皙,帶着一些薄肌,的确有一種病弱的美感。
斷舟:……
他下意識擰起眉頭,有些情緒地坐在了沈危的身邊,低聲道:“你的眼睛快要黏上去了。”
沈危立刻偏開頭,下意識反駁道:“沒有。”
“你心虛什麼?”斷舟有點兒不爽了,他唇角下壓,道:“你是不是忘了今天來的正事?”
“哦哦。”被斷舟這麼一提醒,沈危終于從烏慢這副泡澡的樣子上挪回了眼神,他輕輕咳嗽了幾聲,剛準備開口,就聽到烏慢已經從水裡扒拉出來一個龜殼,他道:“我知道你的來意,大哥。”
沈危就喜歡這種心有靈犀的溝通方式,立刻笑着道:“那結果呢?”
“大兇。”烏慢平靜道:“如果你和赤鸾一起出去,大兇之兆。”
“……那跟你呢?”沈危問道。
“大兇。”烏慢再次應道。
“和白嘯或者青斯一起出去呢?”沈危有些不信邪地再次詢問道,這一次他緊緊握着碎石,等待着烏慢的回答,對方緩緩擡起頭,深深瞧了他一眼,道:“極兇。”
一旁的斷舟唇角微揚,他輕輕瞥視了一眼有些被這消息打擊到的沈危,正準備開口的時候,就聽到沈危顫顫巍巍地問道:“那……那我獨自前去呢?”
斷舟唇角下壓,不小心折斷了手中的小樹杈子。
烏慢瞥視了他一眼,而後擡起了自己巨大的龜殼,開始占蔔,片刻後仔細看了眼卦象,緩聲道:“……微,微兇。”
“那就我自己去吧。”沈危當機立斷道:“看來還是我自己去比較靠譜。”
“嗯。”烏慢應聲道。
“你有什麼要囑咐我的嗎?烏慢。”沈危再次問道。
“大哥。”烏慢思考了一下,他說話很遲緩,性子有點兒急的沈危都快挪到他身邊了,被斷舟一把拽了回來,而後就聽到烏慢繼續道:“小心蛇。”
“……好。”沈危不知道應該回答什麼了。
他當然知道要小心蛇,不僅要小心蛇,還得小心小黑蛇!
那條很慘又記仇的蛇。
“是因為你的仇敵嗎?”斷舟垂眸問道。
沈危沉重地點了點頭,剛準備說話的時候,就感覺瞬間烏雲密布,似乎是快要打雷了,他立刻渾身緊繃,小心翼翼觀察着,而後便發現和他一樣小心翼翼的還有身邊的這“人類劍修”。
心知這是被天道警告了,沈危隻得将到了嘴邊的話給收了回去,含糊不清道:“啊,是的,我的仇敵。”
“你和他之間,是因為什麼而結仇?你恨它嗎?”斷舟問道。
“不知道。”沈危有些茫然,他的确不知道,現在他連這條蛇在哪都不知道,但他知道對方一年後要來尋仇,沈危有些低落道:“我不恨它,我挺想對它好的。”
斷舟不解道:“你想對它好?”
“你不會明白的。”沈危不敢說得太明确,隻得道:“它不快樂,我一輩子都不會快樂的。”
斷舟就說之前沈危提起這仇敵的時候,那神情就不像是厭惡和恨意,更像是茫然,原來問題出在了這裡,沈危根本不恨對方,而對方卻恨不得沈危去死。
一般這種情況,大概率是……
“你把對方滅門了?”斷舟頓了頓,将沈危從頭到尾審視了一遍,而後才道:“是嗎?”
“沒有,你别猜了。”沈危拍了拍斷舟的肩頭,道:“這是萬獸宗的機密,等你答應成為三年的客卿長老之後,我就告訴你,不然這機密是不會外傳的。”
斷舟也沒有再繼續詢問,這個話題很快就從沈危的腦海裡掠過了,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池子裡的鳄魚給吸引走了,主要是這鳄魚也很親近沈危,任由對方摸腦袋也不生氣。
趁着沈危和鳄魚去玩鬧的時候,斷舟看着烏慢,他道:“烏慢峰主,我想,我有些事情需要請教你。”
“你想問我什麼?”烏慢緩聲道:“我隻會占蔔,而卦象也隻能作為參考,能改變的因素太多了,而且你不是萬獸宗的弟子,更不是萬獸宗客卿長老,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你隻有一次提問機會。”
“我明白,我就是想問……”原本斷舟是想要詢問自己為什麼總是容易挨雷劈,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忽然變成了:“沈宗主和它的仇敵,到底是什麼關系?”
“仇敵。”烏慢慢吞吞道:“關系就是命中注定的生死仇敵。”
斷舟覺得自己這個問題白問了。
“最後再給你一個提問的機會。”烏慢撩起眼皮,掃了斷舟一眼,他語調輕緩道:“隻有一次機會,你好好把握。”
“沈危的結局是什麼?”斷舟問道。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但他還是詢問了,說道:“他的那個仇敵最後得逞了嗎?”
“……”這一次烏慢用龜殼轉了很久,龜殼都快要轉得冒煙了,可他還是沒有回答斷舟的話,似乎是斷舟的這話非常難回答,以至于他自己都很糾結,斷舟也并不催促,靜靜地等待着,直到最後烏慢終于開口道:“無法占蔔出最後結果,但目前的卦象是吉。”
“既然是吉,為何你看上去不太高興?”斷舟問道。
“因為……”烏慢将龜殼收了起來,他似乎是有些虛弱,和剛剛相比臉色難看了一些,想必這占蔔一定是一件非常耗費心神的事情,斷舟見烏慢緩緩坐起身,而後扒拉着池邊,吃力道:“吉中帶血煞,大兇。”
斷舟的臉色頓時變了。
“你們在說些什麼?”沈危拎着鳄魚回來的時候,這條鳄魚已經吃飽了,他将鳄魚放在了池子旁邊,就忽然發現剛剛化為人形的烏慢又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烏龜,而且看上去昏昏欲睡,沈危遲疑地看向了斷舟,問道:“烏慢這是怎麼了?”
“它沒事,好好休息就行。”斷舟起身道:“不過今天它應該是沒法占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