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大人——”

帶着護額的金發青年在門外呼喚自己的上司，他還是利落的短褂黑衣，柔和的淺綠色的眼睛望着門扉。

又是入夜時分，天有些冷，神裡府坐落于臨海高處，遠離人口較多的城區，也不在田邊，夜晚時漆黑的孔雀木圍繞着神裡府，蔥茏茂盛。

山後總是更為涼爽的，更别提還有風。

——沒有回應。

托馬停頓了一會，他低頭聽了聽，于是又叫了一聲“家主大人，勘定奉行的快報，您需要看一下嗎？”

又過了一小會，門裡面才傳出神裡绫人的聲音。

男人的聲音原本平穩溫潤，但因為這幾天日夜不停的處理文件，所以難免略帶疲憊，聽上去像是剛剛小憩了一會才回應的。

“拿進來吧，托馬。”

大概是快要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吧。

托馬一邊想，一邊點頭開門走了進去。

“家主大人，需要我去熱些茶嗎？”

他一邊問一邊熟練的從左到右掃了一眼桌子。

哎呀，更亂了。

——神裡绫人并沒有着他經常穿的那身衣服，他現在寬衣寬袖，也沒有穿足袋，就隻是赤足，看着因為勞累而十分随意，一件羽織蓋在肩頭，有些不太符合禮節的用一隻手撐着桌子，另一隻手捏着筆，手上還蹭了不少墨漬，一邊回複自己的下屬，一邊耷拉着眼皮，目光一行一行的看文件。

“不必，你留一下。”

說完，他打了個哈欠“如果喝了茶，休息會做夢的。”

“是。”托馬上前放下文件，留下來坐在一邊。

神裡绫人拿過托馬剛剛放下的那份文件，展開，一眼看去都是匆匆抄寫的筆記——

稻妻主要的管理都是靠三奉行，現在稻妻的土地不知為何開始大面積的失肥了，大批作物枯萎而死，這個問題着實難到了他們。

原本與主城的關系就生疏的海祇島因為種植問題，很大一部分居民有搬往稻妻城生活的想法，現在稻妻的主要土地也開始種不出東西，他們不少人又打消了想法，這不利于稻妻的治理。

還算不錯的是，目前民衆還沒有人将盜屍案與土地失肥聯系起來。

但是屍體丢失也引發了不少人的恐慌。

……唉。

最近又有屍體會複活詐屍的傳言。

——據早柚所說，田村介尹的屍身灌滿了黑色的東西，并且複活了，而且确實是有看守目擊到了屍體的逃離，但是天領奉行一路追查，怎麼也找不到那個孩子的屍體。

鹿野院平藏懷疑這具屍體已經不在稻妻了，而且跟離島的驅魔，和那個酒館老闆巴克脫不了幹系。

這個少年偵探曾跟他寫信說——

那個棕色頭發青色眼睛的青年很可能并非人類，而是别的什麼與魔神有關的東西……順着推過去，死去的龍宮米娅也就身份成疑。

這一點，神裡绫人不打算告訴托馬。

這還隻是推測。

針對失蹤了多年，突然出現的龍宮米娅的身份目前并不好推測。

就鹿野院平藏的情報來看，也還是太單薄了，神裡绫人向鳴神大社的那位白辰狐血脈的代宮司詢問了此事，但如今還是沒有回複——

天領奉行那邊針對盜屍案的調查因缺少證據和社會關注已經停滞，鳴神大社雖然向他們透露盜屍與土壤的關聯，但并沒有解決辦法——隻能不斷請有雷元素神之眼的持有者将那些土地一遍一遍的翻鋤。

雷元素對作物的影響也很大，這絕不是長久之策。

“托馬，離島那邊的外國遊客還是很多嗎？”

托馬點頭。

“是的，近日不隻是蒙德遊客，須彌的一些學者也因為稻妻的土地問題而來。”

“最近啊……須彌的特殊死域不是解決了嗎，旅行者之前有将檢驗過的土壤樣本帶回天領奉行——這樣，或許須彌那邊已經有了解決辦法。”神裡绫人這樣說到。

家政官也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

“明白了。”

接觸更多的須彌學者。

民衆對于三奉行和雷電将軍的信服度會因為根本的農業問題而動搖，所以必須盡快找到解決途徑——

而且……

神裡绫人心底思量了一下。

很明顯，雷電将軍無法解決這個問題。

如果連稻妻的大禦所大人都無法解決，那稻妻的民心會動搖，稻妻其餘島嶼本身就管理困難，如果最高的雷電将軍都沒有把握，依照過去的路數，很可能那先遊蕩的浪人和武士又會有反叛的苗頭。

稻妻有十四分之一的人口都是武士。

如果他們首先動亂，民衆的生活首當其沖，必然受到影響。

“明天，你去天領奉行借閱那份報告，天領奉行不會讓你拿走的，主要針對須彌的解決措施閱讀。”

“那，鳴神大社那邊——”

“鳴神大社有神子坐鎮，她和将軍大人會将事态穩定在崩潰前緣，我們需要有自己的方案，無論對民衆還是生存。”

“不必關注了。”

如果是八重神子，有必要交涉的時候她自然會來。

等着對方的回複反而會束手束腳。

天領奉行的鹿野院同心和偵探珊瑚針對污染土壤的屍體進行了調查，但很難全部找到——過去被巴克殺死的屍體還好說，但之前的因為很多都不用棺木，都太難找到了。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眼球發幹，酸的要命。

神裡绫人放下筆，擡頭，揉了揉脖子。

“唉，有一種年紀輕輕就一把年紀的感覺。”

“家主大人，去休息吧，您從昨晚開始就沒有休息——”托馬一邊笑一邊說道，他已經準備好把被子啥的直接抱過來了。

“啊，也是。”

神裡绫人點頭，他的目光看向托馬，停頓了一會“托馬，你的失眠現在還嚴重嗎？”

準備起身離開的青年停頓片刻。

看他這個反應，神裡绫人又想起之前那件導緻鶴觀下雪不止的事件來。

龍宮米娅死後，托馬開始了嚴重的失眠，他經常難以入睡，或天還沒亮就突然醒過來——青年向來身體強健，一開始失眠的那兩天症狀并不明顯，但很快托馬的體力和精神就被失眠症狀蠶食了。

在巴克被驅逐後，那條原本是米娅的狗的小家夥被神裡绫人交給了托馬飼養，同時減少了托馬每天的工作。

有了狗狗的陪伴，他确實好多了。

緊接着，就是龍宮米娅的屍身失竊并損壞——又被旅行者帶回。

即便過去了幾個月，托馬的失眠症還是時常發作，神裡绫人經常回想那件事前後的所有細節。

他知道這是他的疏忽。

托馬之前正是因為信任他，才不幹涉他與米娅之間的利益協定，神裡绫人包括所有人都知道，雖然那件事背後另有勢力在幹涉，但他還是對此心有虧欠——将心比心，神裡绫人作為兄長，如果神裡绫華出了事，他自己是否也會像托馬一樣寝食難安。

他隻是想了一下，就迅速止住了思考，用手指摁了摁自己的眉心。

“沒事的，家主大人，已經好很多了。”

他的家政官回頭笑着說道。

“稍等，我去将東西抱來——”

——

——

托馬去抱新的被褥。

他走過長廊的時候，看見水爐正在跑向神裡绫人的門口，于是他趕緊招呼道“水爐，來，别去那邊——”

狗狗停了一下，扭過頭沖他搖了搖尾巴。

水爐是很聽話的小狗。

但是這次，水爐并沒有聽他的話向他走過來，而是歪頭看着托馬，把吐在外面的舌頭縮了回去，金黃色的眼睛靜靜的看着他。

毛色油亮的大黑狗蹲坐在月光下。

直到月光被雲蒙上一層暗色。

“怎麼了？”

托馬有些疑惑，他走到院子裡，蹲下繼續呼喚狗狗。

“乖孩子，過來——快過來。”

“水爐，好孩子，來，這裡有餅幹——”

風過樹梢，松枝亂絮。

飒——

在金發青年的身後，跟着一個人，安靜的如同影子一樣，直到托馬毫無所覺的蹲下，那個影子像是惡作劇一樣才出聲。

“晚上好，先生。”

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