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半夜将近十二點時，王芊站在窗戶前，看着右廂房的周家還亮着燈，那是周家父子帶着人在為黃巧守靈，今天是最後一晚，明天就要下葬了。

深秋的夜裡，院子裡的杏樹光秃秃的，還剩幾片葉子挂在樹上搖搖欲墜，一陣風吹來，又少了幾片。

黃尚雙手揣在袖子裡，彎着腰往出走，大約摸是要去廁所，葉子飄下來正好落在他頭上，他縮縮脖子，擡手打掉，嘴裡嘀咕一句：“這鬼天氣，咋還沒進臘月就這麼冷了。”

王芊敲響錢老太的房門，錢老太和錢秀知道她們今晚上有大事兒要做，都興奮的睡不着，一聽到敲門聲，就趕緊從床上爬起來。

打開門就聽到王芊說：“十二點的時候，你們去門口，按照咱們原計劃行動，我剛看到黃尚去廁所了，我去會會他。”

錢老太趕忙問：“不是說好我們一出去，你隔兩分鐘就來找我們嘛，你咋能突然變卦，要是，要是……”

她們本來計劃的是，錢老太和錢秀去大院門口上吊，等他們在門口綁好繩子，剛要挂上去的時候，王芊就大哭着出來找她們，把大院的人都驚動，正好今天錢老太被陳大姐欺負到痛哭的事情經過一下午的發酵，已經在大院裡傳開了，讓所有人都知道錢老太和錢秀被逼着活不下去了，借此讓所有人保證再不惦記她們家。

雖然知道那些人隻是表面上保證，但是哪怕那些人隻是口頭上答應，也能讓他們以後行事能有所顧及，要不然以後天天被人挂在嘴上，誰也不好受。

但是現在王芊要獨自行動了，錢老太就害怕要是自己挂上去了，王芊遲遲不來，那就沒人救自己了，要是自己真的因為這事兒慘死，那可就沒地兒說理。

王芊白了她一眼，“你不會等人來了再挂脖子，咋滴，你怕啦？”

錢老太脖子一梗，“我怕啥，還有我劉珍不敢的事兒？你就瞧好吧。”

錢秀也跟在旁邊連連點頭，表示自己可以。

王芊這才點點頭，回屋找了件衣服，錢老太見她拿着錢辰以前的工服出來，趕忙問：“你拿着辰子的衣服幹啥，那衣服給錢來改改還能穿。”

王芊将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她雖然瘦，但是個子高，跟一米七五的錢辰站在一起也是差不多高，所以錢辰的衣服她穿着長短合适。

帶上廠裡發的帽子，正好可以将頭發塞進帽子裡，王芊留下一句：“你别管了，我自有打算”就出門了。

錢老太看着王芊的背影，不知道這個惡鬼又要去幹啥，肯定是有人要倒黴了，八成是黃尚那個挨千刀的臭小子，哼哼，誰叫他一天天不做好事，這回遇到王芊這個惡鬼，也算他活該。

王芊走到院子，見周家門口沒人，腳步飛快地出門，直奔廁所方向。

她不知道周六福正好出來抽煙解乏，就隐隐約約見一個人影飛速消失在二院門口。

周六福揉揉眼睛，再次盯着門口，發現什麼也沒有，“真是見鬼了，剛才咋看到一個影子。”

說完，他回頭看到還停放在堂屋的棺材，黃巧就躺在裡面，突然感覺後脖頸一陣涼飕飕，剛才真的什麼都沒有嗎？

他打了個冷顫，趕緊回到靈堂，雖然死了的黃巧躺在這裡，但畢竟這是他媳婦兒，哪怕是死了也是他媳婦，他還是不怕的，而且這裡還有火盆，比站在門外冷飕飕的強多了。

黃尚也正在廁所裡吞雲吐霧，嘴裡還哼唱着不知道從哪學來的小曲。

王芊走到女廁所，見女廁所沒人，就放心的走到男廁所門口，敲了敲廁所門，黃尚立刻喊：“裡面還有空位，直接進。”

王芊又敲了敲門，黃尚不耐煩的又喊了一句：“别敲了，進來。”

王芊加大力氣敲門，這次她一邊敲，一邊将聲音壓得低低的，用聽起來非常沙啞的聲音問：“這是錢家嗎？我看不見，這是錢家嗎？”

因為王芊的聲音壓得低，再加上有敲門聲幹擾，導緻黃尚分辨不出是誰的聲音，隻能大約聽到外面人在說什麼。

等他意識到外面人在問什麼，他攥緊了手中的紙，都說錢辰值班時，那個歹徒本來沒打算殺他，就是把他眼睛戳瞎了，不讓他認出來自己，後來見錢辰反抗，才又補了幾刀，把他弄死了。

看不見，還找錢家，這，這難道是……

黃尚心跳如鼓，鼓起勇氣喊：“走，走錯了，你走錯了。”

王芊頓了一下，之後故意使勁踩地，發出“踢踏踢踏”的聲音，慢慢走到隔壁女廁所，又繼續敲門加問話，女廁所沒人，當然不會有人回答，所以王芊又緩慢往男廁所門口走。

黃尚已經提起褲子，準備等着外面的那個東西走了之後，他就立刻沖出廁所，但是王芊已經再次回到男廁所門口，大力敲門，“這是錢家嗎？我眼瞎了，這是錢家嗎，我找不到家了，我要找錢家。”

王芊故意把每個字拖得很長，說得就很慢，加上沙啞低沉的聲音和“砰砰砰”越來越急促的敲門聲，在深秋的半夜，格外讓人頭皮發麻。

而站在門後的黃尚，和王芊就一門之隔，“砰砰砰”的敲門聲像是直接敲在黃尚的胸口，低沉暗啞的問詢聲音更是讓黃尚雙腿發軟。

這不像是錢辰的聲音，但是他也從來沒聽過誰的聲音是這樣的，難道人變成鬼了聲音也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