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隻蟹才能做出一枚蟹釀橙,當然得好好安排了,斷不能讓無關緊要之人占了位置。
“娘子放心,二寶心裡記得清楚着呢。”二寶點點頭,然後拎着裝好的食盒出去了。剛剛說錯了話,這次她定不會再出岔子。
季璋将剩下的幾枚蟹釀橙放回蒸籠溫着,正準備回屋瞧瞧蘇過,不曾想與折回的二寶撞了個正着。她手疾眼快拉住二寶,這才讓其免遭一摔,“怎麼又回來了?”
二寶将手裡的信遞給季璋,“娘子,這是放在院門地上的信。”
瞧着信封封面上“蘇大娘子親啟”六個娟秀的字體,季璋不用想就知道是誰的,問道:“你可見到她人了?”
偌大個蘇府,會寫字的女使婆子本就不多,更别提這獨一無二的稱呼了。除了朝雲,再無她人。
二寶搖頭,一五一十道:“并未。劉大說,那人想讓他将這信直接轉交給您,但劉大不肯,所以她便用石頭将信壓在院門處,然後離開了。”
“你去尋袁娘子罷,莫要管這件事了。”季璋瞧着手裡的信,最終還是選擇将其留下。
“是。”二寶再次拎着食盒朝院外走去,季璋也拿着信回到了上首的屋子。
信封裡隻有一張薄薄的信紙,紙上隻有寥寥幾字——八月十四,上天竺寺見蘇迨。
視線一掃,無需一目十行的能力便将紙上的内容看盡。季璋明白朝雲是在示好,隻是洩露蘇轼的行程,損害蘇轼的利益,這不違背了她這個蘇轼小迷妹的初衷了嗎?
難不成,是蘇轼指使她送來的?
可她來蘇府已經半年了,對蘇轼處理感情問題的方式是知曉的。他喜歡用時間來沖淡一切,故而這明晃晃的圈套示好,想來不是他的手筆。
将蘇轼的可能性排除,季璋一時竟有些看不懂朝雲的真實目的。
信紙很薄,剛剛靠近燭台上的火苗便瞬間被點燃。迅速跳竄膨脹的火焰倒映在季璋眼底,也叫人看不清她的真實想法。
*
八月十三,中秋前兩日。
東方見白,不過卯時初刻,挂着蘇府木牌的馬車便搖搖晃晃朝上天竺寺方向去了。
“母親,上天竺寺中秋探親不是當日才開放嗎?”坐上馬車,才知此趟行程目的地的蘇邁,不由得問道。
那日,他跟着二寶去母親院中吃蟹釀橙,母親提到今日有事需要他幫忙,故而他這才特地向夫子告假。沒想到,竟然是去上天竺寺。
“我提前寫信與寺内師傅說了,他們說可以挪到今日。你也許久未見過迨哥兒了,便想着讓你一同去瞧瞧。”季璋解釋道。
八月十四聽起來十分合理,但為了避開蘇轼,她主動将時間提前一天,并與寺内師傅确認好了。
卯辰交時之際,天竺寺山門處卻如集市般人流湧動。季璋忍住困意打着哈欠,不禁感歎道:“這上天竺寺香火是真得好。”她還以為自己算來得早了,沒想到還是錯算一步。
“走吧。”季璋謹慎地躲在蘇邁身後,萬幸并未看見之前那故意攔她的小師傅,反而遇見了一面生的熱心小師傅。
“女施主可是來見竺僧師弟的?”
“小師傅是如何知曉的?”季璋謹慎地拉開距離,往寺門的方向靠了靠,生怕再次出現上次的問題。
“是師傅讓我來帶您去後院廂房等待的。”小和尚心平氣和道,并未因季璋的防備而出現任何情緒波動。
“那便多謝小師傅了。”季璋身邊有二寶和蘇邁,她并不怕。
小和尚并未急着走,反而打量着蘇邁,出聲道:“佛家乃清淨之地,住持隻預留了一間廂房,這位男施主怕是不能進去。”
不等季璋發問,蘇邁率先妥協道:“那我就不進去。母親,我在外面馬車等您便好。”母親思念迨哥兒已久,讓她先見到才是最重要的。
回想蘇邁之前說的話,修行之人不可過多接觸親人,故而季璋也未多想,也順勢答應道:“好。如若沒事,你不妨先讓劉大将你送回去罷,我下午再回去也不遲。”
“是。”蘇邁留在了原地,季璋帶着二寶跟上小師傅逐漸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在小師傅的帶領下,主仆二人很快便進了上天竺寺,順利到了後院廂房。路上季璋拐彎抹角地打聽何時能見到蘇迨,卻任何有用信息也沒能套出。
見小師傅要走,季璋開門見山直接問道:“小師傅,請問我何時才能看迨···竺僧?”
“女施主,你們一行人不是和蘇通判一道的嗎?可蘇通判明日才到。”面對如此直接地逼問,小師傅不再打太極,利落地回答。
?
“小師傅,這是何意?”
季璋連忙将上天竺寺寫給自己的回信掏出,展示給他看,“出家人不打诳語。這是你們住持寫與我的信,上面清楚寫明我今日便能見到竺僧。”
小師傅半信半疑地接過季璋手中的信,認真辨認了幾番,如釋重負般道:“女施主,這不是我們住持的字迹。且本寺曆來的規矩,節日探親最多隻可提前一日,從未有過提前兩日的先例。”
“女施主若是無事,便在此處好生休息。待明日蘇通判一來,自然能見到竺僧師弟了。”小師傅見狀将信紙放在桌上,識趣地離開。
屋内頓時陷入一陣死寂,季璋重新拿起信紙仔細辨認,好似要将那張紙看出什麼花樣才可罷休。
瞧着周身冷氣的季璋,二寶頂着被罵的風險,小心翼翼解釋道:“娘子,您當日讓我送的信,我與劉大真地是送到了上天竺寺的。”
“我知道。”季璋盯着那張紙,蓦然笑出了聲。
信紙下方有一暗印,須對光仔細瞧,才隐約能瞧出一個字形——“蘇”字。
季璋此刻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