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靜默一瞬,緊接着一道冷靜的聲音傳來,“把門關上,進來慢慢說。”
“嘎吱”一聲,屋門關上,将一切的管弦絲竹聲再度隔絕在外。
劉大聽命進屋,隻見季璋氣定神閑地倚靠在窗沿。窗邊昏暗且逆光,他雖瞧不見她臉上的神色,卻莫名覺得心安。
殊不知季璋此刻早已心亂如麻,若沒有身後強支起她踉跄欲跌身子的窗沿,她早已腳下一軟跌坐在地,盡顯狼狽。
劉大顫顫巍巍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朝雲,“大娘子,确切來說,寶姑娘應是被綁架了。”
“綁架?”季璋手下用力一撐,站直了身子。
比毫無頭緒的失蹤,綁架給了季璋等人按圖索骥的直白線索,卻也将二寶置于更加危險的處境。
“是。”薄薄的信紙經由朝雲之手,遞到了季璋手中。
劉大回憶道:“小的遵照娘子的吩咐回蘇府接二寶姑娘,不料剛到蘇府門口,便有一乞兒将這信塞到我手中。背後之人還讓其帶話給娘子,蘇大通判若是想救回心上人的性命,就用何縣尉的命來換。”
“那這與二寶有何關系?”季璋驟然松弛下來,瞧着信紙上的地址,隻覺好笑。
二寶整日都隻知曉吃喝與她,連蘇轼一丈之内的範圍都未曾踏足過。“奸情”二字都無法成立,更别提另外三個字了。
說她是蘇轼的心上人,可信度都要高些。
劉大點頭應和,“小的也納悶,還以為是小乞丐胡謅。但一問蘇府門口的護院,他們皆斬釘截鐵道寶姑娘早已出府,朝着望湖樓去了。可小的就是從望湖樓回去的,并未在路上遇見寶姑娘。”
“眼下寶姑娘下落不明,小的這才不得不将這封有待考據的信帶回望湖樓,待娘子決斷。”
季璋剛剛回落的心再次高高懸起,沉吟道:“可派人去通知通判了?”
事關二寶,馬虎不得。
那人話中既然提到何縣尉與蘇通判,想來定與官場紛争有關聯。季璋雖不想與蘇轼扯上任何關系,但這次卻是避無可避。
蘇轼作為當事人,其中緣由自然知曉得最為清楚。她又何必因自己的偏見而去舍近求遠,徒增二寶受傷的風險性。
“小的往望湖樓回趕時,便讓護院去了。”劉大回道。
季璋将信紙遞給劉大,問道:“這位置在何處?周遭安全嗎?”
福來客棧,後院柴房。
劉大瞧着信上的地址,皺眉道:“娘子,福來客棧在城北外十裡,是北上南下投宿的絕佳地點。此處向來魚龍混雜,危險得緊。”
季璋卻眼前一亮,“魚龍混雜?正好适合渾水摸魚,咱們就先去探探也不為過。”
地點可藏,後有援兵,她有信心不會做那個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人。
季璋欲走,一直沉默的朝雲倏然出聲道:“娘子且等等,朝雲有話要說。”
*
福來客棧。
本該門庭若市的客棧,此刻除了店中掌櫃與跑腿人,竟再無旁人,唯有後院柴房内外散落着外人的氣息。
瞧着地上蜷縮成一團被捆住手腳的二寶,一穿着光鮮亮麗的女子嫌棄般一腳踩在其散落在腦後的青絲上。
伴随着二寶嘴角溢出的痛苦呻吟聲,地上蜷縮成蝦狀的人球緩慢舒展開了自己的肢體,何瑤趁機将她的臉瞧了個仔細,評頭論足道:
“這文壇大家的眼光也不怎麼樣啊,居然喜歡這種乳臭未幹的小娘子。”
在青絲牽扯着頭皮的鑽心之痛中,二寶意識回籠,聽見着陌生的聲音,下意識掙紮着問道:“你是誰?”
“小娘子與其問我,不如還是先想想你的好郎君會不會來救你。”何瑤垂眸,瞧着眼皮微顫的二寶,知曉她未看清自己的臉龐,卻還是旋身别開了臉。
“嘶!”頭皮上的痛苦消失,地上的二寶倏然倒吸涼氣發出清晰的呻吟聲,身子再次蜷縮成一團。
何瑤聞聲垂眸,視線不甚在意掃過二寶臉上劃出的血痕,心疼地定格在被染上殷紅色血痕的裙擺挂墜上,皺眉道:“真是可惡,居然敢髒了我最愛的褶裙。”
這身設計巧思的羅裙可是沈家小郎君知曉她懷了孩子之後,送她的第一件物什。她平日都舍不得穿,今日北上要去見他這才穿上,不料還未見到心上人便被弄髒了。
一旁的小厮上前,悄聲問道:“娘子,這好歹是蘇通判的人,還得用來換老郎君。這臉毀了···是否需要尋人為其醫治?”
何瑤冷哼一聲,惋惜道:“一個小小的六品通判,就敢抓我爹。隻不過在他女人臉上輕輕劃了一道淺口子而已,已經算我仁至義盡了。”
“好好守着,等着我爹一來,咱們立刻離開。”何瑤輕聲吩咐道。血迹難洗,她得盡快去處理這裙擺。否則留下印子,這羅裙可就是真地毀了。
“娘子,咱們就這些人,這北上行程怕是···是誰在外面!”小厮正想說什麼,門外倏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走動聲響,打斷了他的擔憂嘀咕。